十月二十一,薛朝新帝即位当夜,宣平大雪,层层风雪将这座古城妆点得一片乌黑。战事一触即发,宣京全城戒严,不答应任何人出入,入了夜,街上空荡荡一片,毫无声气,唯城北堆积着流浪失所的北逃流民,个个衣衫褴褛,在鹅毛大雪飘落的一刹时齐齐哀哭起来。
路平不明以是,还是去了。薛寅看着那边动静,耳边俄然响起一个衰老的声音:“此处风大,陛下还请归去歇息吧。”
青年文士一怔,随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啊,快赢了。”一句话出,他竟是有些恍忽,点头道:“还差最后一程呢。”
“天然是怕的。”青年文士苦笑,“袁氏百口高低的身家性命都压在我身上,棋差一招,骸骨无存。”
薛寅转头,只见霍方满面疲色,神采暗淡,这白叟一头白发,面上皱纹如同刀刻,白日仿佛仍然精力奕奕,现在精力一垮下来,就只留下满面沧桑老态。
路平听着小孩脆弱的心跳声,颤声道:“陛下宅心仁厚。”
如果柳从之晓得贰心中考量,大抵味赞一句年青人天赋不差,总算不是个草包,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但是悔怨?”
薛寅面上现出些许讽刺之意,没再说甚么。转头问路平,“这小孩父母还在么?”
“越之。”男人转头,微一点头,“你传令下去,立即开赴,我们最好赶在彻夜渡澜江。”他昂首看一眼天气,悠悠道:“这场雪下的是时候啊。”
当朝明王――也就是独一的异姓藩王柳从之,悄悄一笑,笑毕复又一叹,“你去吧。别的做好应战的筹办。我刚才获得动静,薛朝新天子派了人出来。”
那要如何带回宫?这么个脏兮兮的没几两肉的小东西,要用甚么名义进宫?
“我又如何睡得下去?”霍方苦笑,“这还只是宣都城内罢了,城郊流民只会更多,事情也会更毒手。”他有些怔忪地看着周遭气象,长叹一口气,“霍方无能啊。”
青年文士动机一转,恍然,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他说着就要转头分开,不料身后男人忽道:“越之。”
“说得不错。”男人点点头,随即气定神闲地浅笑,“不过你猜,现在宣京有没有下雪?就算没下雪,宣京也只会比这里更冷。这场雪对我们来讲不是功德,对他们来讲更不是功德。”
不过路平肯定薛寅不是这个意义,并且这小家伙也绝对挨不起那一刀。
或许吧。
雪花轻柔飘落,将六合染作乌黑。流民衣不蔽体,无家可归,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底子有力抵挡,六合之间,除风啸以外,就是悲惨绝望的哀哭声,二者相溶,汇成一曲悲怆凄婉的哀歌,被大风远远地送了出去。
归正连薛寅的兵都住进皇宫了,华平也死了,这么个小东西要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这小家伙本来应当活不过彻夜,不过这么一来,也是福大命大吧。
可惜,顾均的血是热的,他部下这一万兵士的血却不必然是热的……并且,天是冷的。
“此次又是谁?”袁承海挑眉,“他们另有多少兵力?”
这里是宣京北城,宣都城内最为寒酸的处所,街巷狭小肮脏,来往皆是贩子小民,贫苦百姓,厥后起了战乱,流民渐多,这里就成了北逃流民的堆积之所。雪还鄙人,伴着凛冽冷风,放眼望去,只见街口巷角尽是面凝霜雪,冻得面色青紫的流民。一支御林军三三两两分离,将这流民一个个抬起或扶起。有的奄奄一息,气味尚存,故而送往临时安设之所,暂挡风雨。有的已经没气,就直接草席一卷扔板车上,等最后全数扔入乱葬岗。
大雪初落时,一人负手而立,悄悄向宣京的方向了望,固然目之所及之处只得一片荒漠,但他看得很当真,仿佛能透过这重重郊野,透过这暗淡天气,直直看入那座耸峙数百年的巍峨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