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齐府是在老宅之上扩建,为的便是宗子、次子都能随在身边。岂料嫡亲共聚不过一年半载,老太爷便放手而去,一大师子自此便供着老太太活,一则自是为孝道,二则白叟家在,底下的儿孙们都似有个主心骨,况老太太跟着老太爷在京里为官几十年,见很多,听很多,于那各府场面上的行事和暗中枢纽颇在行道,便是向来行素安闲的齐二老爷齐允康亦常在跟前儿讨主张,不全为着哄白叟说话,亦为本身这一介小官做得安然。只是在撵齐天睿事上,二老爷主张极正,掐在老太太往庙里上香寻了个由头“勃然怒起”,不待下人赶往庙里去回禀,已然将儿子扫地出门。遂背里也有人说,齐二老爷早算计好了,生米煮成熟饭,回过甚即便是本身挨了家法也徒然,且那睿小爷倔得很,老太太派人去死拖硬拽也是叫不动,亦道是:父子不亲便是仇,这一盘棋才算下完了。
这几日一贯平安稳稳的齐府里人们低头沉面,行色仓促;应着入冬的阴冷,花圃小径上没了人迹,戏园子里不闻锣鼓,就连说话的语声都被捂在棉帘子背面闷闷着。高高的院墙里头瞧着井然有序一如畴前,实则来来去去,人们忙活着却似无头苍蝇似的不知该往哪儿用力。
这一来大老爷齐允寿慌了神,老母亲常日里虽说看着还结实,实则内里藏着旧疾,眼看人干黄枯瘦,统统的病症都发了出来又都不了然,熬了两日,请遍金陵名医都是点头,不敢下药,口中亦不过是些安抚之言。齐允寿再不敢担着,派人连夜快马往京师齐允年处报病危,嘱他速速归乡侍母。
次日一早,齐允寿便来到大太太房中。阮夫人将将起家,正捡着衣裳,一听这话,心中不大痛快。这姨娘原是家学一名徒弟的女儿,因着一手标致的小楷书常为书籍做讲明,一天入了这书白痴老爷的眼,便勾了魂儿,又约了几篇文章来去,木讷之人按捺不得竟是未见人就到父母处去讨要。巧不巧的当时阮夫人本身身子不济,便只得应了,将她纳进了门。原觉得穷酸墨客家出身必是中规中矩,谁曾想这女子极会撩人,哄得这呆老爷千好万好。到本日,本身膝下只要儿子天佑,虽说是长房长孙占尽势头,可那边倒是一个又一个地生,先是儿子天悦,又添了女儿秀筠,老了老了前几年竟是又生了个小的天旭。本来还晓得收敛从不插手府中事,现在儿子大了,晓得脱手了。只是这如何是争得的?却现在天佑忙,分不了身,当下计算也计算不出甚么,不如就给天悦,老太太丧礼事大,不出岔子才怪!遂阮夫人赔笑道,也好,就依老爷的。见夫人应允,齐允寿更觉此事甚殷勤,放下心来。
一个榜眼,一个闲职,齐允寿算是给老父做了交代,今后鱼儿归水,只钻书堆,再未曾活着上露面。曾经是凡事倚着老父,只要有书,万事足以;老父走后,有老母亲掌家坐镇,并有二弟帮持,遂齐允寿从未曾当真为着甚么事烦恼,做过甚么主。谁曾想,二弟罹患恶疾先走一步,三弟远在他乡,现在老母亲又病危在床,真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老太太这一躺倒,大太太阮夫人和二太太闵夫人自是寸步不离守在跟前儿,孙辈们除了长孙齐天佑将将升了新职不敢怠慢还是每日往府衙去,其他孙辈们都夙起就候在正院配房,随时奉养;只不过早就是府外之人的齐天睿头几日还常进府存候,问医问药,厥后几日便不见了踪迹,家人习觉得常,亦未曾有人问一声。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齐老太爷乃道地金陵人间,当年高中状元被先皇钦点留任翰林院。平生行端坐正,一房正妻、膝下三子;宦海行走,净水淡泊,未曾高居也未曾受压,七十高龄方告老回籍。大儿子齐允寿一向随奉父母,从都城到江南;二儿子齐允康暮年落第以后便回到金陵在科考上谋职,后统管江南乡试;齐家最后便只要老三齐允年留在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