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夙起来,齐天睿就赶到齐府换衣。瞧着外头飘散的雨丝,说不大可不一会儿也能将人潲个湿透,方姨娘说若不成绩别骑马了,现成预备的有礼车,不如就坐了。齐天睿正欢乐地想说好,一旁的齐允年道:大男人,一点子雨就受不得,坐车结婚,成何体统!齐天睿只得从速说是,侄儿也恰是这个意义。
江南冬雨,绵绵不住,一旦扯开了头,淅淅沥沥,晴日也是水雾朦朦,油伞遮不去,人如那水中的莲蓬朵儿老是沾着一身水汽,湿漉漉的。
“混账东西!刚儿你干吗去了?”齐天睿恨骂了一声,喜乐这时换了迎娶的曲子大肆聒噪起来,定了定神,端端方正牵了新娘子走。
前头一百吹鼓手,背面一百吹鼓手,不知本来大哥天佑结婚但是如此聒噪?吹吹打打,一起走,点头晃脑,和着雨水,竟然热烈不凡,直把夹在中间的齐天睿吹了个头昏脑涨,抹一把脸上的水珠转头瞧瞧那八抬的喜轿,真想出来避一避。向来不晓得结婚是这么个费事事,似是定要游街一样让本身这一排礼担和这一身红给世人瞧个够。吹鼓手们更半天不挪一尺,就这么浩浩大荡地铺在街上,原觉得那后晌的吉时定得太晚,现在看来能挪到就不错了。
高头大马之上,齐天睿已是一脸水珠,幸亏有帽子不至于太狼狈,身上倒是遮不是,不遮也不是,没觉出三叔说的男人气势只感觉湿漉漉的实在不适合,便这路人毫无讳饰的笑声传进耳朵里,也一时胡乱辩白不出是夸还是损:他这模样是不是不及山西福昌源那胖老头子看着结壮?莫不要碍着买卖了?
商讨结婚事,宁家留他用饭,齐天睿原是想多留一刻,想着也许能见着那丫头,等不及洞房花烛就想瞧瞧这费事的泉源究竟是个甚么模样,又转念才觉本身愚了,不管常日如何不束缚,本日断不会让新人相见,只得断了动机,见礼告别。
人已来在面前,个头儿公然还不及他肩膀,喜服似是不大称身,人像被装在里头,勉强撑着。喜娘呈上红绸,给他二人一人握了一头。齐天睿握了回身就走,几步抻开,正要下台阶,手中松松的绸子忽地拽不动,身子不防备,脚下极新的青缎高靴正踩在湿滑的苔藓上,狠狠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跪向那石阶。齐天睿心呼糟了!一闪念的工夫手中的绸子猛地今后一紧,像是盘船的绳索将他稳稳拽直,大红锦袍遮着,他便只是小小踉跄了一下。
……
正堂之上,齐天睿大礼叩拜老泰山,目睹堂上又添了那玻璃花屏和一应华贵的安排,都丽堂皇。礼官在堂外台阶上拖长了音大声宣唱礼单,宁家大门里里外外拥堵的人头便不时传出“啧啧”赞叹之声。
老祖宗卧病,要亲眼看着孙儿结婚,再没有比这更当紧更堂皇的来由。大老爷齐允寿亲笔手札写给粼里宁家,本来阮夫人和闵夫人都觉着半月前将将下了聘,此次只不过是重议谷旦,不必再备礼。三老爷齐允年却道:三日以内就要结婚,亲家定是措手不及,我们理应赔罪,并当下点了齐天睿:此番就你来购置。齐天睿点头应下,预备的时候颇费了心机,有叔父的话又隔着叶从夕,这礼轻不得更重不得,两只大红的礼箱挂了双喜,里头是酒、茶、两张皮子并几匹上等的绸缎,次日又往粼里亲身登门。
不一刻,吉时到,礼号长鸣,而后那尖声的唢呐又挑了起来。
摆布一个小丫环、一个喜娘搀扶着,凤冠霞帔极昌大,看不出身型如何,朦朦细雨当中只感觉一簇开了花的火红缓缓挪来。齐天睿远远瞧着,不知怎的内心头生出些非常来,本来从未想过结婚,现在倒忽地觉着媳妇二字清楚起来,如何的都与这扛着行头磨磨蹭蹭的模样浑不相干,悄悄舒了口气:幸亏有约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