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重重,手抓黄帛,姜白将之藏于怀中,勿论下毒真伪,断不能让旁人所知。
天下儒学士子皆觉得是,贵爵权贵对此更加看重,五日则汤请浴,三日具沐,其间面垢,潘请,足垢,汤请洗。
耳畔听着女人苦苦追随已故的孩儿,身上接受着难以开口的痛苦,姜白心头泣血,他大哭,大喊,大呼,可越是这般,女人越是癫狂。
那是一个无底洞,吞噬统统的无底洞!
姜白心头混乱,思路不宁,依仲青之言,大哥当是他安身之柱,无他帮衬,任他天纵横才,也难在西燕宫室这趟浑水中泰然处之。
“咻”
莫非此人知我心机?成心助我?
自战乱始,中原各国相互厮杀,大国吃小国,小国为求餬口,不吝割地赔款,送公室后辈入大国做质子,尽忠大国,为大国鞍前马后,出世入死。
仇恨,怨念,血腥,全加诸于姜白身上。
狄人游牧为生,与狼群势同水火,何如野狼奸刁,常入荒山当中,难以寻觅,见狼群死上大半,心头甚喜,不料火光当中,走出一盘跚少年。
屋内灯火微微,热气腾腾,一人独坐水中,好像置身华清池上,头顶莲花,脚踏祥云,纵有称心,萧洒神仙。
西燕富庶,北狄费事,理应北狄向西燕昂首称臣,年年进贡,吕公却将子嗣送往北狄乞降。
姜白忘不了那女人的癫狂,鞭子,匕首,掌掴,他身上每一处皮肤几近都留下了那女人残暴的陈迹。
风吹草低见牛羊—
姜白自夸俗人一个,誓不做儒生,也不做贤人,管甚么繁文缛节,脱了衣裳,纵身跳入浴盆当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满地汤水。
姜白取下黄帛,翻开一看,黄帛鲜明写着“毒诸公”
一根竹箭破窗而入,疾风普通朝姜白射去。
姜白!姜白!
侍女回声退下,将大门关上。
可转念间,姜白又生猜忌,那人知大哥有难,何不奉告大哥,反倒舍近求远,偏来寻我?
伤疤清楚可见,如一根鱼刺梗骨在喉,取不出,咽不下,卡在当中,令人苦痛至绝。
摧辱你一人,还燕永明净!
姜白不得其解,长乐宫防备森严,甲士遍及,內有侍女收支,刺客如何混的出去?
十三岁的姜白单独一人,和群狼斗争,狼牙锋利,他就被狼更凶恶,更奋命,为得活他几近成了兽人。
天明以后,鬼方淑仿佛变了一小我,她亲热,和顺,贤能淑德,活像个慈母。
“诺!”
一望无边的草原之上,有人策马奔腾,有人吃羊喝奶,有人高唱瞭望,有人兵戈相向,唯独一人,终不见荒漠花开,鲜草遍栽
不可!此事须禀告大哥!
少年浑身浴血,满目苍夷,衣不蔽体,如同一具活尸。
那一日,鬼方裘率部众外出打猎,路子碗子山,斜谷暴风,人马齐颠,黄沙漫天,目不视物,军队围在首级四周,待得风沙掠过,束装齐行,唯独姜白遗留此地。
“到底何人要杀我?”
有恨无处诉,有苦向谁来?
当年圣子有云:沐浴而朝。
宫中与他有干系者,公子淮首当其冲,但公子淮精于算计,怎会铤而走险,趁夜来此行刺?
待明日,他亲上公子府走一遭。
穿上布衣,姜白跑出门,门外早已空无一人,唯有那东来北风吹动竹林。
命侍女烧了一盆热水,姜白取了阳燧,阳燧中盛着半盏豆油,用火镰敲打半晌,豆油扑灭,屋内方才透明。——《周礼注》:「阳燧取火、鉴镜取水、莽草熏鱼、牡蛎烧灰去蛎壳……」
十五年前,赵姬亲手将这条仇恨的伤疤犒赏于他,那一日,他满面鲜血,那一日,他哭啼不止,任他如何喊叫,如何要求,无人闻,无人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