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内里,贺姑姑便沉了神采,道:“那老太太叫姐儿几时起便几时起?我看着姐儿精力头都不大好的,得亏吃用一贯邃密,我们姐儿这般金贵如何能受磋磨?再者上月送来的衣裳金饰,那老太太又拿了多少去?你且说来,我也好同长公主说道。”
吕王氏看外孙女这般内心也是舒坦,也就默许了。此人不过一个使唤奴婢,三番四次给自家神采看,她内心甚是烦厌。
这日晌午,吕老太太正靠在榻上小憩,叫荷姐儿陪着念念话本子。荷姐儿也上了十岁的年纪,大抵几个粗浅的字儿还是认得的,便抱着话本子坐在一旁细心读着。
甜点为着不出错,吕仲之仍旧将差事托给了敏阳郡主秦氏畴前带来的厨子,想必做出来的菜色公主也是喜好的。一道蛎黄羹长公主比着之前的菜还多用了两勺子,虽也没用完,但是看得出有所偏疼,想必是有些对劲的,吕仲之内心不由一松,又叫厨房把接下来的甜点一道上了,怕公主吃得不纵情。
一旁的云钗也是奉侍老太太的人,天然明白贺姑姑是谁。便忙道:“金珠儿说是去耳房备些茶水接待嬷嬷呢,嬷嬷且坐着,姐儿有我呢。”
阿萌是大姐儿的奶名,因着敏阳郡主名讳里有个萌字,当初因着娘胎里带出来的三灾五病,长公主只一个女儿,便是手里捧着也怕摔了,起的便是“春泉滴空崖,萌草拆阴地。”,一副欣欣茂发又朝气勃勃之意,秦氏过身后,为了记念亡妻,吕仲之便给大姐儿起了如许一个奶名。
用完宴,又漱了口,又叫摆上各色生果来。吕王氏便牵着一旁朱家的荷姐儿来拜一拜长公主,荷姐儿虽则只要十岁出头,见多了世面也晓得长公首要送见面礼的,便满脸讨喜的笑。她想起几个官家老夫人皆是身上褪下几个玉镯子,金钗子的,便希翼地看着长公主通身气度。
长公主四十许人,看着精力却像是五十多,头发已经半白了,斑白的发间只插了一根累丝嵌宝石凤凰展翅金步摇,身上穿了间元缎绣暗纹亭台花鸟云纹缎裳,又披了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显得华贵而端庄,席间除了同大姐儿夹菜时有些笑意,对着吕王氏吕仲之两个也不见笑容。
望着长公主的色彩,贺姑姑便知公主内心不快呢,这吕家姑奶奶的女儿竟然穿戴长公主给大姐儿挑的料子,别的也罢了,便是那碧霞云纹秀桃花的苏绣料子,便是长公主手头几百间织烟阁也不过产了十几匹。
金珠儿不敢推委,只细细报来:“送来的十匹料子,老太太拿走了三匹黛色苏绣掐金丝蝠纹、石青撒花金银绞丝、鹅黄绣百蝶的听前头管事儿苏妈妈说仿佛是送给吕家那位姑苏来的表蜜斯。另一月送来的百两银子,姐儿这边只拿到二十两,老太太只道和老爷说好的,姐儿吃喝都她办理,故留了八十两。瑞哥儿那边只扣下几匹布料,银钱都是老爷看管,老太太插不进手便罢了。”
本是给大姐儿做衣裳的,哪知竟在这表女人身上穿戴,长公主不好因着一匹料子动甚兵戈,可这吕老太太此举忒令民气寒了些,自家亲孙女儿不紧着,却紧着那外孙女儿。且不说吕家那姑奶奶甚么身份,她生的女人又怎比得上大姐儿金贵,胆敢在长公主头上动土?
这话一出口,头一个变色的便是吕家老太太,吕仲之只有力地苦笑一声儿。这长公主还是长公主,天子远亲的胞妹,如果端的硬起来谁也不敢说她的不是,看着说得轻声细语的,这话儿却比刀子尖还硬些、刺些,直教他的心也滴出血来。
长公主看着吕家老太太的样儿,又想着自家阿萌也不知这两年受了这老太多少磋磨,今后大了不准儿养成甚个模样,瑞哥儿好歹也离得远些,可这大姐儿实在可儿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