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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长安即西安。一九二四年七月七日,作者应西北大学的聘请,离京前去西安,为该校与陕西省教诲厅合办的暑期黉舍讲《中国小说的汗青的变迁》,八月十二日返回北京。
我当时就想辩论,但我马上又不想辩论了。留学德国的爱国者X君,――因为我健忘了他的名字,临时以X代之,――不是说我的诽谤中国,是因为娶了日本女人,以是替他们鼓吹本国的坏处么?我先前不过单举几样中国的缺点,尚且要带累“贱内”改了国籍,何况现在是有关日本的题目?好期近便宋太祖或甚么宗的胡子蒙些不白之冤,也不至于就有大水,就有地动,有甚么大相干。我因而连连点头,说道:“嗡,嗡,对啦。”因为我实在比先前仿佛世故很多了,――好了。
明天喝茶以后,便看书,书上沾了一点水,我晓得上唇的髯毛又长起来了。假定翻一翻《康熙字典》,上唇的,下唇的,颊旁的,下巴上的各种髯毛,约莫都有特别的名号谥法的罢,④但是我没有如许闲情新奇。总之是这胡子又长起来了,我又要按例的剪短他,先免得沾汤带水。因而寻出镜子,剪刀,脱手就剪,其目标是在使他和上唇的上缘平齐,成一个隶书的一字。
我就从日本回到故里来,嘴上就留着宋太祖或甚么宗似的向上翘起的胡子,坐在划子里,和船夫谈天。
我剪下本身的胡子的左尖端毕,想,陕西人操心劳力,备饭化钱,用汽车⑾载,用船装,用骡车拉,用主动车装,请到长安去报告,约莫万料不到我是一个虽对于决无杀身之祸的小事情,也不肯直抒本身的定见,只会“嗡,嗡,对啦”的罢。他们的确是受了骗了。
固然,他们的胡子确乎如此翘上,他们也一定不假造宋太祖或甚么宗的画像,但假造中国天子的肖像而必须对了镜子,以本身的胡子为法度,则其手腕和思惟之古怪,真可谓“出乎意表以外”⑥了。清乾隆中,黄易掘出汉武梁祠石描画像来⑦,男人的髯毛多翘上;我们现在所见北魏至唐的佛教造像中的信士像⑧,凡有胡子的也多翘上,直到元明的画像,则胡子大略受了地心的吸力感化,向上面拖下去了。日本人何其不惮烦,孜孜汲汲地造了这很多从汉到唐的假古玩,来埋在中国的齐鲁燕晋秦陇巴蜀的深山邃谷废墟荒地里?
本篇最后颁发于一九二四年十仲春十五日《语丝》周刊第五期。
约莫在四五年或七八年前罢,我独坐在会馆里,窃悲我的髯毛的不幸的境遇,研讨他以是得谤的启事,忽而恍然大悟,晓得那祸端全在两边的尖端上。因而取出镜子,剪刀,马上剪成一平,使他既不上翘,也难拖下,如一个隶书的一字。
⑩指福州惨案中产生的事。参看本卷第293页注③。当时我国台湾还在日本侵犯之下,在此次事件中,也有台湾的地痞插手。
“我是中国人,并且和你是同亲,如何会……”
现在我想,船夫的窜改我的国籍,大抵和X君的高见分歧。其启事只在于胡子罢,因为我今后常常为胡子刻苦。
记得我当时的没何如,确乎比瞥见X君的通信要超越十倍。我当时随身并没有带着家谱,确乎不能证明我是中国人。即便带着家谱,而上面只要一个名字,并无画像,也不能证明这名字就是我。即便有画像,日本人会假造从汉到唐的石刻,宋太祖或甚么宗的画像,莫非偏不会假造一部木版的家谱么?
一九二四年十月三旬日。
“阿,你的胡子如许了?”当初也曾有人如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