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你的胡子如许了?”当初也曾有人如许问。
我当时就想辩论,但我马上又不想辩论了。留学德国的爱国者X君,――因为我健忘了他的名字,临时以X代之,――不是说我的诽谤中国,是因为娶了日本女人,以是替他们鼓吹本国的坏处么?我先前不过单举几样中国的缺点,尚且要带累“贱内”改了国籍,何况现在是有关日本的题目?好期近便宋太祖或甚么宗的胡子蒙些不白之冤,也不至于就有大水,就有地动,有甚么大相干。我因而连连点头,说道:“嗡,嗡,对啦。”因为我实在比先前仿佛世故很多了,――好了。
可惜我当时还是一个不识油滑的少年,以是就忿忿地辩论。第一,我的身材是本来只要如许高,并非用心设法用甚么洋鬼子的机器紧缩,使他变成矮小,企图冒充。第二,我的胡子,固然和很多日本人的不异,但是我固然没有研讨过他们的髯毛款式变迁史,但曾经见过几幅前人的画像,都不向上,只是向外,向下,和我们的国粹差未几。维新今后,但是翘起来了,那约莫是学了德国式。你看威廉天子的髯毛,不是上指眼梢,和鼻梁正作平行么?固然他厥后因为抽烟烧了一边,只好将两边都剪平了。但在日本明治维新⒄的时候,他这一边还没有失火……。
“先生,你的中国话说得真好。”厥后,他说。
他但是没有话。我不晓得是否因为寻不着两个尖端,以是失了立论的按照,还是我的胡子“如许”以后,就不负中国存亡的任务了。总之我今后承平无事的一向到现在,所费事者,必须经常剪剪罢了。
一九二四年十月三旬日。
固然,他们的胡子确乎如此翘上,他们也一定不假造宋太祖或甚么宗的画像,但假造中国天子的肖像而必须对了镜子,以本身的胡子为法度,则其手腕和思惟之古怪,真可谓“出乎意表以外”⑥了。清乾隆中,黄易掘出汉武梁祠石描画像来⑦,男人的髯毛多翘上;我们现在所见北魏至唐的佛教造像中的信士像⑧,凡有胡子的也多翘上,直到元明的画像,则胡子大略受了地心的吸力感化,向上面拖下去了。日本人何其不惮烦,孜孜汲汲地造了这很多从汉到唐的假古玩,来埋在中国的齐鲁燕晋秦陇巴蜀的深山邃谷废墟荒地里?
本篇最后颁发于一九二四年十仲春十五日《语丝》周刊第五期。
约莫在四五年或七八年前罢,我独坐在会馆里,窃悲我的髯毛的不幸的境遇,研讨他以是得谤的启事,忽而恍然大悟,晓得那祸端全在两边的尖端上。因而取出镜子,剪刀,马上剪成一平,使他既不上翘,也难拖下,如一个隶书的一字。
记得我当时的没何如,确乎比瞥见X君的通信要超越十倍。我当时随身并没有带着家谱,确乎不能证明我是中国人。即便带着家谱,而上面只要一个名字,并无画像,也不能证明这名字就是我。即便有画像,日本人会假造从汉到唐的石刻,宋太祖或甚么宗的画像,莫非偏不会假造一部木版的家谱么?
⑩指福州惨案中产生的事。参看本卷第293页注③。当时我国台湾还在日本侵犯之下,在此次事件中,也有台湾的地痞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