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仪态万方地带着婢女退了出去,留他们伶仃说话。
“火线浴血奋战,”东平王深深吸了几个口,才又和缓了语气道,“阿爷却在前面反叛,天下人会如何想?尽失民气的事,毫不能做。何况戎人一贯垂涎中原物产丰沛,战局如果倒霉,他们必定大肆犯边。万一京师再像之前一样落入蛮夷之手,国朝好不轻易规复的元气岂不是又要一夕散尽?阿爷想要的应当也不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天下吧?”
“以后?”陈守逸笑得不无讽刺,“亲人都已死绝,血海深仇也用不着我去报了,另有甚么以后?”
陈守逸既不承认也不否定:“三娘特地约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件事?”
牙娘八面小巧,见这景象便知兄弟俩有话要说,奉上茶果后便笑着道:“一日以内竟有两位皇室亲贵驾临舍间,真是蓬荜生辉。还请两位大王稍坐,待奴家整治酒食。”
陈守逸沉默好久,轻叹一声:“已经十几年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牙娘与东平王来昔日久,多少晓得些他家的景象,闻谈笑道:“本来是广平王。奴家失礼了。”她向广平王深深一福,又怒斥跟在广平王身后的青衣小婢:“既有高朋来访,怎可如此怠慢,竟不通报?”
颜素细思,面色陡变:“莫非当年卢龙那场兵变……”
“我曾经问你,”颜素感喟,“以你的才学,不愁无人赏识,何故会跟随太妃?你当时答复说风趣,我却不信赖。现在看来,你倒是说了实话。”
颜素黯然。她也是历经忧患的人,如何设想不到他当初的窘境?不到十五岁的少年,身负血仇,吃进苦头逃到京都,还能做出甚么事?隐姓埋名、投身宫廷,本拟忍辱负重,报仇雪耻,没想到仇家竟早早死了,连向他讨还血债的机遇都未曾有。卢龙已经易主,本身又成了寺人,是绝无能够再归去了。运气对陈守逸开了一个最残暴的打趣。
“你们不过是感觉朝廷没能够光复维州,能够此管束神策军,又可耗损朝廷声望,便利你们以此攻讦太后、太妃。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万一朝廷胜利光复维州呢?以维州之重,一旦收回,太后和太妃的名誉必会高涨。且维州一复,不但神策行营,连西疆数镇本来用以备边的兵马也都能为她们所用。局面反而会对阿爷更加倒霉。”东平霸道。
“岂敢。广平王内里请。”牙娘听他如此说,也就不究查了,笑吟吟地请他进屋。
陈守逸点头:“不是我。当时我不过是个无品黄门,底子不成能对他做甚么。”他声音渐低:“我原是想,总要等我把握了神策军,才动得了卢龙。没想到……”
她素有分寸,并不过问他们兄弟间的事,只体贴肠为他按压头皮。
***
陈守逸又沉默很久,才悄悄吐出一句:“自作孽,不成活。”
陈守逸低笑一声,没有答复。
苗条的身影微微一僵,好一会儿才转过甚来。月华下的面庞非常清秀,恰是陈守逸。看清来人,他目光微露暖和之意,口中却道:“三娘在叫谁?”
他极少来北里寻欢。出去时见牙娘这里堂宇宽静,前植花草,后有闲池,再看茵榻帷幄无不精美讲求。再看牙娘善解人意,和顺体贴,他不免恍然,如此才子,又是此等清幽之地,难怪他这兄弟会在此恋栈不去。
“足下是……”牙娘有些迷惑地开口。
“天然是为了报仇。”陈守逸安静地答复。
东平王嘲笑:“之前我不过弄错了姚潜和颜三娘的事,你们就疑我和你们不是一条心。前次窦怀仙和陈进兴的事我又弄巧成拙,你们岂不是更要猜忌我?既如此,倒不如我本身离远些,免得再惹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