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龙本来沉默饮茶,一言不发。现在闻言,不由眉头微挑,问道:“他是君子,我倒是甚么?”
展长生见他恐吓小厮,忙令小厮退下,方才温言唤了一声:“师兄。”
这小厮末端,竟还不大不小,拍了几记马屁。
话音才落,就见大门一开,几个仆人推推搡搡,将两人推出门外,为首管事尖嘴猴腮,傲慢道:“我家仆人眼界经历多么开阔,岂是尔等草民随便拿个假货就能乱来?这二两银子乃我家仆民气善,怜你一家长幼出门不易,特地赏的。速速拜别,若再胶葛,就抓去见官!”
那少年正忍住疼痛,搀扶祖父起家,盘跚拜别了。过往行人竟不敢出声,只远远绕开了事。
展长生只得道:“师兄,永昌不知何时就要大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更何况随便拜托于人,我岂能放心?不如留在身边,看他造化。既入修仙一途,天然当真尘缘尽断,不必为俗世之事滋扰。”
展龙曾问他,如何给这婴儿取名,展长生踌躇好久,方才道:“他是夏元昭之子,纵使今后再不复见,总不至连父亲都健忘。自是要姓夏的。”
只可惜世事无常,更叫展长生清楚明白,戋戋凡人毕竟蝼蚁之力,乱世中不过束手无策,全然无从抵挡。
那小厮一听那人开口,便觉寒意几近裂胆,几乎牙齿也磕碰,惨白一张脸,战战兢兢道:“这、这位公子,自自天然也、也是君、君子。”
行路时,展长生悄悄抚摩那婴儿发顶,感喟道:“再往前便没了村落,我自会沿途捕些母兽豢养你。”
展长生取出碎银赏了小厮,假装漫不经心问道:“我方才上楼时,见劈面人家胶葛,却不知是何事?”
夏元昭血战三日,身中数十箭而亡,铁篱营全员战死,伏魔、降魔、破魔全军无全军淹没。展长生昔日战友同袍,不管铁篱营营长安子夏,伏魔营李阿牛、徐三宝、简思明等人,尽数葬身在长宁莽莽荒漠中。
他亦不言语,只守在展龙身后,四野无人,唯有星垂平野,远处夜枭哀号。
展长生两世为人,宿世唐国乱世安好,他过得亦是平平无奇。当代却历经颠沛流浪,家破人亡,同胞惨遭搏斗的悲剧。不觉间竟磨练了道心,为他修仙之途扫平停滞。
展长生自是不能将那紫金葫芦交还给杜老夫,便留了大笔金银,供他与孙儿衣食进学无忧。
他停下脚步,垂目看向怀中襁褓。那婴儿似是晓得本身命途多舛,从不肆意哭嚎,纵使饿了渴了,也只是呜呜哼叫,唤起展长生重视。只是二人毕竟是粗手粗脚的男人,那婴儿被养得面黄肌瘦,有若猴儿普通好不成怜。
永昌天子唏嘘不已,厚葬魏氏。而后还是下旨夺爵,将胡氏满门抄斩。
时近暮秋,霜浓露重,地步间水稻已收割结束,水波上一片白茫茫雾气,既安适,又寒凉。展龙同他并肩而行,走出村落,降落道:“师弟虽口称斩断尘缘,一心修仙,却毕竟摆不脱尘凡。”
展长生也不计算,只将那婴儿抱在怀中,方才欣喜感喟道:“那是家恶人,果然天佑我也。”
那被踢出来的二人,皆是穿一身葛布短褐,打着补丁。一人白发苍颜,年龄已高,另一个却不过十二三岁,应是祖孙二人。
那小厮收了碎银,摆布看无人,方才抬高声音道:“这位公子远道而来,只怕有所不知。这位夏侯员外乃是天孤城魔王的远亲,佩青镇的土霸王。那老丈姓杜,家住宝芪村。家道贫寒,暮年丧妻,儿子战死,媳妇病故,现在膝下只要一个孙儿,他想要送孙儿到天孤城进学,便将家传的紫金葫芦取出售卖。夏侯员外却一眼看破那葫芦不过是个假货,只充公了事。杜老夫如何承诺?故而起了争论,这已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