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长生见他恐吓小厮,忙令小厮退下,方才温言唤了一声:“师兄。”
此事无人张扬,夏侯员外亦是无从清查,纵使心如刀割,哭天抢地却全无体例。
展长生不由发笑道:“你这般能言善道,倒也风趣。”他便再赏了那小厮一块碎银,那小厮自是喜孜孜收了,“佩青镇凭借天孤城度日,常日里岂敢出声。小的因见公子眼神清正,诚笃可托,是个君子,这才敢多说几句,公子勿怪。”
其间百姓,人魔混居,此中人族不管服饰风俗,同长宁州并无二致。蛮夷妖魔,或是红发赤瞳,或是头生犄角,奇形怪状,各有分歧。但是相互相安无事,并不见争端。
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斩妖除魔,哪个男儿不热血沸腾?他虽口中不提,等闲得了汲引时,何曾未想过他日亦如夏元昭、胡岩风普通,官拜一品,镇守一方。
展长生只笑道:“我免得,路上自会留意。”
那雕蛋不过每日汲他一滴鲜血,这婴儿却需求每日进食,岂可相提并论?
如果善人,展长生总要赔偿方才心安。如果恶人,盗了他家库房,这便是惩恶扬善的侠义之举。
屋中有人喁喁絮语,过了半盏茶时分,大门吱呀推开,一名农妇度量青色襁褓迈出屋来。
实则尘凡多趣事,又有同袍环抱,方才令他有人间暖和之感。修仙之途且阻且长,孤傲无依,叫他整日只同展龙相伴,展长生委实难捱。
展龙道:“天孤城到了。”
且不说胡岩风晓得后如何郁结,展长生得知这动静时,正坐在一家农户屋外。
展长生展颜笑道:“有劳师兄。”
展长生六识灵敏,自是看得清楚,那祖孙二人蓬头垢面,泪痕未干,神采愤激,手上粗茧厚重,显是风俗了田间劳作的农户。
永昌国隆武二十七年秋,琼英叛国降敌,长宁伶仃无援,只得坚壁清野,死守城中,以三十五万守军对抗天孤、天纵两城,合计八十万联军。
永昌天子唏嘘不已,厚葬魏氏。而后还是下旨夺爵,将胡氏满门抄斩。
如此行行停停,过了七八日,半途停下时,展长生便在山中捕获各色母兽,取乳汁豢养婴儿。
九王子夏元昭生母身份寒微,不过一介宫女,又不幸早逝。现在为国捐躯,自是天下大丧。只不过至心为他悲伤垂泪者,却不知有几个。
此时二人却皆不晓得这番后果结果,只自空中远远瞥见一座庞大城池呈现在荒漠上。
过了好久,展龙方才道:“筹办安妥后,我引你入道。”
面前是刀枪剑戟,身后是父老乡亲,死守是死路,一退倒是城破家亡。
只可惜世事无常,更叫展长生清楚明白,戋戋凡人毕竟蝼蚁之力,乱世中不过束手无策,全然无从抵挡。
那小厮收了碎银,摆布看无人,方才抬高声音道:“这位公子远道而来,只怕有所不知。这位夏侯员外乃是天孤城魔王的远亲,佩青镇的土霸王。那老丈姓杜,家住宝芪村。家道贫寒,暮年丧妻,儿子战死,媳妇病故,现在膝下只要一个孙儿,他想要送孙儿到天孤城进学,便将家传的紫金葫芦取出售卖。夏侯员外却一眼看破那葫芦不过是个假货,只充公了事。杜老夫如何承诺?故而起了争论,这已是第二次了。”
那小厮却也健谈,随即洋洋洒洒说了很多,面上听来不过是些逸闻,细细咀嚼,却俱是夏侯员外欺男霸女、鱼肉乡邻的斑斑劣迹。
荒漠当中,展龙手握九转仙法的玉符,剑眉紧皱,沉默不语,想来是拿回师尊旧物,一时候表情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