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只需奉诏,引氏族男儿三千前去蜀中,备好粮草水源,无需照顾分外之物,经汉中后,敏捷穿过子午谷,直抵长安,如此来回,需三十余日。朝廷发诏后,三旬日内,长安太仓必是空空如也,城中无粮,军心动乱,百姓怨起,公子入了长安,只需将这几千石军粮发放恣食,供应军民,一旬以内,胜兵数万。到当时,公子只需里通禁军,告以内应,以粮诱之,则皇宫大敞四开,公子可率氏族亲信,一举将关中揽入囊中。”
“确如老先生所言,晚生有所印象,九百年前,汉大将军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所修之道,便有这子午道。”
宇文孝直被风吹得冰冷,满身抖擞着走回火炉边,坐在文若劈面,心中纵有万般波澜,沧桑面庞上仍无涓滴情感窜改。宇文孝直卷起袖子,重新吊起倾斜摆动在空中的酒炉,捡起铁棍,翘高吊环,倾斜酒炉斟满一樽热腾腾的酒水,慎重揖在文若手中,悄悄说道:“公子可知子午谷?”
“为何?”
文若自幼读史家百谈,可真要行如此大事,当真不知所措,埋头苦思好久,苦涩道:“虽有藩乱在外,朝廷必定有所警悟。晚生之计,将氏族青壮后辈化作女装,穿戴幕离,蒙混通过关卡,待入长安后,再行运营。”
宇文孝直曾任朝廷命官,中书省草拟圣旨的流程自是烂熟于心,摹拟口气,下诏道:“大唐天子令,挞伐叛贼,关中缺粮,特命宇文孝直入剑南,调粮五千石,本日返回,不得耽搁。”
宇文孝直听过文若慷慨之言,还是沉寂,久久未语,含胸低头,斟满各自酒樽,拾起此中之一,举至胸前,手腕掠起髯毛,樽中温酒微烫,悄悄一吹,热酒洒落一片。宇文孝直低头眨着眉毛,唇纹深陷口中,绷着脸皮,自饮一樽。文若见宇文孝直异状,举起酒樽,借作揖之势,与之对饮。
“不成。”宇文孝直手指悄悄点着文若手腕,随后抬起,说道:“早在太宗时,汉王凉背叛,使兵士服妇人装,戴幕离,藏刀裙下,诈为妻妾,分批入城,奄至城中,虽事败,仍可为策。自古女子出门,必雍蔽其面,此俗相传甚久,然永徽年后,帷冒鼓起,中宗今后,女子再无幕离出门,伪妇人之计不成再行。”
“就算如此,又该如何入京发难?”
“老仆人既以拜托此人,重儿愿尽力以赴,助他成事。”
“这就够了?”
宇文孝直咧嘴笑笑,心中略有冲动,呛了酒水,咳嗽不止,待调剂呼吸,又说道:“东晋名将恒温伐秦,令司马勋出子午道,司马勋不知谷中艰险,气候诡变,雄师入谷数旬日竟不得出入,至被秦军围歼所灭。由此观之,自盘古开天至今,几千余年,无一人经此谷进取关中,以执天下之盟主。”
“你本性聪明,随你祖父,我本想将族长之位,但你心性太高,到处争锋,不知哑忍,难以担此重担,我怕今后你不能善终,反受其累。”
文若话音刚落,宇文孝直竟吱吱吟笑起来。文若不顾那些,胸中情感已起,放下酒樽,自如坦言道:“老先生,当今天下渐入富庶,大有米贱粮足趋势,如此物价,米面屯之无益,反而亏损,商之有利,无人合作。如此情势,文若愿领西氏部族世人,以岭南贱银为本,手掷重金,籴以贱粮,散金银以行粮商。十年以内,范围骤起,四通八达,乃至货通天下之势。今后藩镇成势,尾大不掉,兵多粮贱,届时必有商贾追求暴利,贱籴于藩镇军城,高价售卖于京畿,如此一来,朝廷必究,文若只需按粮不动,朝廷定委宇文氏族以重担,借此均衡粮价,摆布藩粮出入。五十年内,一旦藩镇祸乱,出征杀伐,集合粮草,备与贮用,必有前兆在先,届时文若只需假以更调,断绝其粮,待兵士叛变,藩镇必败。天下祸乱,止于粮断,纵有藩兵百万又能如何?宇文氏族之危亦可顺势而解,如此曲线图之,难道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