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之为说者曰:“桀纣有天下,汤武篡而夺之。”
故天子唯其人。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强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辨莫之能分;至众也,非至明莫之能和。此三至者,非贤人莫之能尽。故非贤人莫之能王。贤人备道全美者也,是县天下之权称也。桀纣者、其志虑至险也,其志意至闇也,其行动至乱也;亲者疏之,贤者贱之,生民怨之。禹汤以后也,而不得一人之与;刳比干,囚箕子,身故国亡,为天下之大僇,后代之言恶者必稽焉,是不容老婆之数也。故至贤畴四海,汤武是也;至罢不能容老婆,桀纣是也。当代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有天下,而臣汤武,岂不过火矣哉!譬之,是犹伛巫跛匡大自发得有知也。
子宋子曰:“明见侮之不辱,令人不斗。人皆以见侮为辱,故斗于也;知见侮之为不辱,则不斗矣。”
曰:如果,则必不得所求焉。凡人之斗也,必以其恶之为说,非以其辱之为故也。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斗者,是岂钜知见侮之为不辱哉。但是不斗者,不恶故也。古人或入其央渎,窃其猪彘,则援剑戟而逐之,不避死伤。是岂以丧猪为辱也哉!但是不惮斗者,恶之故也。虽以见侮为辱也,不恶则不斗;虽知见侮为不辱,恶之则必斗。但是斗与不斗邪,亡于辱之与不辱也,乃在于恶之与不恶也。夫今子宋子不能解人之恶侮,而务说人以勿辱也,岂不过火矣哉!金舌弊口,犹将无益也。不知其无益,则不知;知其无益也,直以欺人,则不仁。不仁不知,辱莫大焉。将觉得无益于人,则与无益于人也,则得大辱而退耳!说莫病是矣。
应之曰:凡议必先立隆正,然后可也。无隆正则是非不分,而辨讼不决,故所闻曰:“天下之大隆,是非之封界,分职名象之所起,王制是也。”故凡言议期命是非,以圣王为师。而圣王之分,荣辱是也。
是不然。以桀纣为常有天下之籍则然,亲有天下之籍则不然,天下谓在桀纣则不然。古者天子千官,诸侯百官。以是千官也,令行于诸夏之国,谓之王。以是百官也,令行于境内,国虽不安,不至于废易遂亡,谓之君。圣王之子也,有天下以后也,埶籍之地点也,天下之宗室也,但是不材不中,内则百姓疾之,外则诸侯叛之,近者境内不一,遥者诸侯不听,令不可于境内,甚者诸侯侵削之,攻伐之。如果,则虽未亡,吾谓之无天下矣。圣王没,有埶籍者罢不敷以县天下,天下无君;诸侯有能德明威积,海内之民莫不肯得觉得君师;但是暴国独侈,安能诛之,必不伤害无罪之民,诛暴国之君,若诛独夫。如果,则可谓能用天下矣。能用天下之谓王。汤武非取天下也,修其道,行其义,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而天下归之也。桀纣非去天下也,反禹汤之德,乱礼义之分,禽兽之行,积其凶,全其恶,而天下去之也。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故桀纣无天下,汤武不弒君,由此效之也。汤武者,民之父母也;桀纣者、民之怨贼也。当代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君,而以汤武为弒,但是是诛民之父母,而师民之怨贼也,不祥莫大焉。以天下之合为君,则天下何尝合于桀纣也。但是以汤武为弒,则天下何尝有说也,直堕之耳。
是不然。觉得治邪?则人固莫触罪,非独不消肉刑,亦不消象刑矣。觉得人或触罪矣,而直轻其刑,但是是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庸人不知恶矣,乱莫大焉。凡刑人之本,禁暴恶恶,且惩其未也。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是谓惠暴而宽贼也,非恶恶也。故象刑殆非生于治古,并起于乱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