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丫还是女生的!气煞我也! > 论睁了眼看
文艺是百姓精力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指导百姓精力的前程的灯火。这是互为因果的,正如麻油从芝麻榨出,但以浸芝麻,就使它更油。倘以油为上,就不必说;不然,当参入别的东西,或水或碱去。中国人向来因为不敢正视人生,只好瞒和骗,由此也生出瞒和骗的文艺来,由这文艺,更令中国人更深地堕入瞒和骗的大泽中,甚而至于已经本身不感觉。天下日日窜改,我们的作家取下假面,朴拙地,深切地,大胆地看取人生并且写出他的血和肉来的时候早到了;早就应当有一片极新的文场,早就应当有几个凶悍的闯将!
但现在我所想到的是别一方面――
中国婚姻体例的缺点,才子才子小说作家早就感到了,他因而使一个才子在壁上题诗,一个才子便来和,由倾慕――现在就得称爱情――而至于有“毕生之约”。但商定以后,也就有了难关。我们都晓得,“私订毕生”在诗和戏曲或小说上尚不失为嘉话(天然只以与终究中状元的男人私订为限),实际却不容于天下的,仍然免不了要仳离。明未的作家便闭上眼睛,并这一层也加以挽救了,说是:才子落第,奉旨结婚。“父母之命媒人之言”经这大帽子来一压,便成了半个铅钱也不值,题目也一点没有了。借使有之,也只在才子的可否中状元,而决不在婚姻轨制的良否。
一九二五年七月二十二日。
虚生先生所做的时势短评中,曾有一个如许的题目:“我们应当有正眼看各方面的勇气”(《大进》十九期)。固然,必须勇于正视,这才可望敢想,敢说,敢作,敢当。假如并正视而不敢,别的还能成甚么气候。但是,不幸这一种勇气,是我们中国人最所贫乏的。
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发得正路。在这路上,就证明著百姓性的胆小,怠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满足着,即一天一天的出错着,但却又感觉日见其名誉。在究竟上,亡国一次,即增加几个殉难的忠臣,厥后每不想光复古物,而只去歌颂那几个忠臣;遭劫一次,即形成一群不辱的节女,事过以后,也常常不思惩凶,侵占,却只顾歌颂那一群节女。仿佛亡国遭劫的事,反而给中国人阐扬“两间正气”的机遇,增高代价,即在此一举,应当一任其至,不敷忧悲似的。天然,此上也无可为,因为我们已经借死人获得最上的名誉了。沪汉义士的悲悼会中,活的人们在一块很可佩慕的高大的木主下相互吵架,也就是和我们的前辈走着同一的路。
现在,气象仿佛一变,到处听不见歌吟花月的声音了,代之而起的是铁和血的赞美。但是倘以欺瞒的心,用欺瞒的嘴,则不管说A和O,或Y和Z,一样是子虚的;只能够吓哑了先前鄙薄花月的所谓攻讦家的嘴,满足地觉得中国就要复兴。不幸他在“爱国”大帽子底下又闭上了眼睛了――或者本来就闭著。
我并何尝试过,但偶然候想:倘将一名久蛰洞房的老太爷抛在夏天中午的骄阳底下,或将不出闺门的令媛蜜斯拖到郊野的黑夜里,大抵只好闭了眼睛,暂续他们残存的旧梦,总算并没有碰到暗或光,固然已经是毫不不异的实际。中国的文人也一样,万事闭眼睛,聊以自欺,并且欺人,那体例是:瞒和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