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稚登亦有回帖:“二十七日发秦淮,残月在马首,思君尚未离巫峡也。夜宿长巷,闻雨声,旦起不休。见道旁雨中花,仿佛湘娥面上泪痕耳……”他赠她闺砚,伴她誊写传情。湘兰在砚上落款:“百谷之品,天生妙质。伊以惠我,长居兰室。”
虽如此,但我对他仍然无甚好感。在我看来,他如何的姿势,都是负了她。而他最大的成绩,便是得了马湘兰一世幽兰的倾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看似风义得通透小巧,看似油滑得没有棱角,可几十年的若即若离,让湘兰欲罢不能,痴迷平生,这类聪明,仿佛就成了伎俩。
而彼时,对于湘兰,他当初说出的商定,是真情透露,还是一时情迷,已经变得无关紧急。
可她无怨。固然光阴飞逝,三十年景一弹指。
这一次祝寿,便是她人生的句号,花光了她统统的力量和灿烂,是她对本身三十年感情的对峙,做出的美满交代。王稚登从姑苏写了信来,“春觉得期,行云东来,无负然诺”,春觉得期,春觉得期,她已经等了三十个春季,足以消磨一世的容光。她像一朵兰花,吐尽了最后一丝芳香,就身心轻巧地落进了土里。她已残落,甚么化蝶而飞,甚么宿世此生,便皆是虚妄。
王稚登,字百谷、百榖、伯榖,号半偈父老、青羊君、广长庵主等。虽平生布衣,但有文名,善书法,曾拜吴郡四才子之一的书画大师文征明为师,入“吴门派”,创“南屏社”。文征明逝后,王稚登振华后秀,重整旗鼓,主词翰之席三十余年,著作丰富,并有书法贴传世。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公然诗画俱佳。诗写兰花,亦姣美,亦温婉,亦喻人,亦喻事。画中数株兰叶如剑,或微微低垂,或旁逸斜出,有孤石相衬,清风若拂,兰花清雅绽放,似蝶翩飞啜饮,在山间与风相悦,又仿佛有芳馥模糊滴落,香透纸背。
所谓幽,沉寂、安适、深远也。郑板桥亦画兰,而他却言,“兰草无人敢笔栽”,可见画兰下笔不易,画出精气神更不易。但是马湘兰笔下的兰,倒是如此的风日洒然,如此的超脱幽清,如此的犹附精魂。
她是兰,就送他兰花图,一笔一笔都是相思,都是密意。她在画上题诗:“欲采遗君子,湘江春水深。写来无穷意,为我通琴心。”她给他写信,字字句句,皆是浓情厚意压抑的谦虚,触及此中信笺,直令旁人痛彻肝肠:
兰,这个字本身就美,形状,乐律,寄意,都惹人保重。抑或只是低低地,在内心念一声,兰,也能刹时把本身念得密意绵绵起来。一向以为,兰,不但合适生在空谷里,更合适在发展在画卷中。
千里其如何,轻风吹兰杜。
书中又载,马湘兰为人旷达,性望轻侠,常挥金以济少年。凡是事无益即有弊,她不是油滑油滑之人,又有重义轻财的萧洒本性,如此便经常给本身招来祸端。有一次,昔日曾遭湘兰拒之门外的客人,今时已成礼部主事。此小人成心挑衅,便借了由头逮捕湘兰,并在堂上用心热诚:“大家都说马湘兰了不起,本日看来,也不过是徒有浮名。”马湘兰却临危不惧,以一句“正因昔日徒有浮名,才有得本日的不名奇祸!”反唇相讥。因而,主事主审皆恼羞成怒,更是不肯等闲放过马湘兰,搜刮财帛,逼迫入狱,手腕极其恶毒。
相传她离世之时,院中幽兰一夜绽放,披发的芳馥,贞静而断交,如同一场昌大的告别。
“我曾经沉默地,毫无但愿地爱过你。我既忍耐着羞怯,又忍耐着妒忌的折磨。我曾经那样朴拙那样和顺地爱过你,愿上帝赐给你的也像我一样坚毅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