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寂然半晌，重新打量他，无声的作了一个手势。
这类绝对的压抑，苏璇已经好久未曾体味，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与师祖镜玄真人对阵。
苏璇长身而起，端方的深揖了一礼。
老衲仍然在垂目安坐，苏璇的背上沁出了汗。
年青人清越安闲，豪气朗朗，老衲满脸皱纹一动，沙哑的一笑，“镜玄当年也是这般，成果为护一村百姓与沙陀六老对战，经脉落了暗伤，才去得如此之早。”
澄心大师很有歉意，“当年苏少侠援手保住了经籍，少林竟然未能护住，委实愧煞。”
苏璇果不其然松开了手，看着他跃起，却底子没有争夺，反而甩袖一扫，将胖僧抛出的香豆震了个粉碎，随即一个铁板桥后仰，探掌贴地一迎。
每一步极尽谨慎，足足过了一柱香，他才又进了半步。
苏璇听得心潮涌动，对师祖更增祟敬，也听出对方隐含的劝戒，静了一瞬轻道，“多谢前辈心系故交，师祖求仁得仁，必无怨悔。”
塔内静得针落可闻，苏璇却像堕入了十面埋伏的杀阵，他敛神静气，俄然想起与法引对阵所悟，掌能够化作刀剑，人成为一柄剑又如何？火线纵是强不成破，若能恐惧无怖，踏畴昔又如何。
苏璇晓得对方曾与师祖订交，辈分乃至在澄海方丈之上，更加恭敬，“长辈身中炎毒，欲求少林洗髓经。”
塔中的书厨逐层递加，可见越往上文籍越为珍稀。
胖僧狡侩非常，痞招迭出，此时空中仅余两枚香豆，即使抢到手也输定了。
叶庭由衷的高兴，展颜一笑，“不负大师美意，师弟功成了！”
苏璇不知是否另有磨练，“还望大师成全。”
密合的云层刚好散开，暴露一线青如琉璃的晴空，金色的阳光斜斜投落，六合塔上剑芒冲霄，映出万道华光，明耀无伦。
澄心大师别无所好，唯独爱茶，闻言一喜，“苍澜乃天下闻名的珍品，老衲在此先谢过了，此茶乃真腊所出的犀明，也是偶尔所得，能与同好共饮，何惜之有。”
老衲的声音如同古潭无波，“来此何求？”
苏璇眉锋一沉，旋足一踢，两枚豆子再度飞上了半空，同一时他双掌一错，与胖僧搏起来。
苏璇一拱手，“就依前辈所言，请。”
一只飞鸟从塔上掠翅而过，倏然无声无息的跌落，未至空中已经落空了朝气。
塔洞映入了缕缕幽光，鸭壳青的瓷碗净明如玉，巨大的碗口一抛，空中传出一蓬沙响，无数褐红的香豆飞散而出，如同一阵带茴香味的急雨。
实在厉王陵坍塌深埋，经籍已无感化，不过此事不宜言说，叶庭欣喜了几句，见茶汤金黄，入口朴素，随道，“此来师弟有幸，我也随之叨光，费了大师很多好茶，待来岁天都峰的苍澜茶收成，定给大师捎上一些，虽不比此茶味厚，也可稍补一二。”
苏璇连上数阶，刚行上第六层，就瞥见了一个弥勒般侧卧塔心的胖僧。此人僧衣不整，袒胸腆肚，正在懒惰的抠脚，身边摆着一个盛满五香豆的海碗，抠完脚的手又拈起香豆往嘴里丢，咬得嘎吱响。见有人上来，胖僧喜孜孜的打量，“不错，本年有个能赛过法引的，如何另有头发？竟然不是本门弟子？”
六合塔内毫无动静，叶庭面上稳得住，心底实有些急了，但是对坐的澄心大师气定神闲的烹茶，他也唯有捺住吊挂，不疾不缓的叙话。
胖僧啧啧的点头晃脑，“正阳宫的人入塔为一奇，不消剑就胜了法引是二奇，如此年青是三奇，到底该不该放你去见法鉴？这可如何个考法。”
天光中飘着极细的雨丝，若隐若现，如明灭难测的无常，老衲缓道，“地藏发愿度尽众生，本身却不得成佛。正阳的玄一心法练至炉火纯青，可护神守脉，百邪不侵，与洗髓经殊途同归，假定镜玄还在，你又何必来少林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