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铜虎镇纸泛着寒光,左侯悠长的寂静。
左卿辞满腹说辞给问得一滞,顿生恼意,“我只是不想有人稀里胡涂做了枉死鬼。”
左卿辞干脆说得更直接,“六王莫非只要这点手腕?他以不死泉为饵,加上武卫伯的助力,被引到西南的青壮一个都走不掉,楼船沿水路直逼金陵,朝廷唯有仓促出兵,等军队启行,金陵空虚,六王顺势发作,届时旧帝暴毙,新帝即位,雄师掉头也救之不及。”
左卿辞嘲笑,“我就晓得让你到西南必然有诈,却没推测他们这般孔殷,要不是巧遇正阳宫的人,你现在还能有命在?时奕听闻你在城外拥兵而待,立即要将我扣为人质,如此蛀虫也能食禄享恩,窃踞高位,究竟是谁之过?”
左卿辞笑了笑,“久别相逢,自当如此,我在此暂候便是。”
阮静妍柔声安抚,“你师父没有别的意义,左公子肯为你冒存亡之险,情意绝对不假,只是你们情投意合,你却身份不明,不免受旁人所轻,不是悠长之道,你师父不但愿你受委曲。”
左卿辞嘲道,“在想化解之策?六王圣眷正隆,手腕又极周到,底子拿不到实据。刺客是来自威宁侯身边又如何,谁都晓得他已经瘫了,能运营甚么?略加分辩都不会有人信,反显得你别有用心,更别谈用此事牵出六王,应德帝只怕还要治你个诬告皇亲之罪。你甚么都不能说,只要推称伤病不能成行,袖手事外,让六王与天子去争,管他谁胜谁负,如果金陵遭遇兵灾,我自会设法将晴衣与姑母带出来。”
曾经把孩子举起的昂藏将军早已淡去,只余一个沉默寡言的贵爵,与金陵时相较,左侯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他正在誊写信笺,看到儿子出去就搁了笔。
这话已近背叛,左侯拧眉不语。
苏云落偷瞧了左卿辞一下,一个字也不敢说。
营帐外的左卿辞心不在焉的听着殷长歌的闲叙,长眸幽沉,暗淡得看不出情感。
左侯也不争驳,只道,“一个武卫伯还何如不了我。”
八百人的营地处于两山之间的一块空位,军帐林立,鹿砦相连,拉拉杂杂占了一大块。
几句话说得帐内的都有了泪,帐外的殷长歌也听得眼眶发潮,忽见左卿辞向营帐而来,他立时收住心神迎上去道,“左兄包涵,内里师叔正与云落叙话,还请稍待半晌。”
左卿辞听了他的言语,心火顿起,“你还念着那些忠君的大话?当年无端断送了母亲的性命,仍不敷让你复苏?”
此次给师父撞了个正着,左卿辞又不在身侧,即使有师娘在营帐中伴随,她仍然惶恐,说完近些年的经历,甚么勇气都没了。
左卿辞默了一瞬,侧过了头。
苏璇一行返来之时,一些无事的军卒正在摔角嬉闹,校官也不拘管,营地内氛围涣散,各处都极随便。
苏云落羞惭交集,心乱成一团,很久才道,“我没想过太多,只要他喜好,我就跟着他;如果他的心变了――我自会分开――我一人也能过下去,师父和师娘不必担忧。”
苏云落吃紧打断,不让她说下去,“那是恶人做的,不怪师娘,现在师父好了,师娘也很好,只要师父师娘今后每一天都欢愉,我就很欢乐。”
左侯知他率性不羁,劝多了适得其反,没有再谈下去,“我派人送你回中原,如果将来时势大乱,你就在方外谷避一避。”
营帐外有都尉来报,打断了父子的对谈。
左侯的神情暖和下来,有些欣然,“你变了一些,是因为阿谁胡姬?”
苏云落被问得无地自容,脑袋几近垂到地上,嗫嚅道,“――剑――不好埋没,我怕被人看出来源,我对不起师父,明日就改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