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吓着了,这几日放衙回他凤翔的家里,拉拽着他七八岁的弟弟同吃同睡,一夜还换了两次铺盖,仿佛是尿床了……”
想起那日沈七颤颤巍巍战战兢兢的模样,如此作为倒也不敷为奇,真不知他究竟是生性怯懦,还是被何人勒迫,薛讷偏头一笑,问道:“这几日他可有外出?抑或说,有没有何人来找他?”
薛讷出府后,远远目送乳母上了回籍的马车,随后调转马头,策马一起赶向东宫。
薛讷一派茫然,清澈的眼底写满猜疑,似是想不通乳母为何大早晨给他送两个桃来。
乳母护犊,说着又要哽咽,薛讷忙安抚她:“我常日里都吃得饱,穿得暖,楚玉也没有欺负我,乳母放心。”
“你这几日都没顾得上好好用饭罢”,薛讷拿起镶裘大氅,筹算出门去,“我给你买些吃的去,听郡主提及坊间的后门开了一家卖菰米饭清炒菜的小店……”
樊宁见他情感好了几分,略略放下心来,微一点头,返身回到房中,走入了云母屏风以后。
谁知樊宁笑得更短长,捶着软榻,似是已岔了气。薛讷明显有些不痛快,瞥见她笑,竟也鬼使神差地跟着笑了起来,末端,他揉揉樊宁的脑袋算作解气,起家正正衣衫:“太子寻我,我去东宫一趟,本日楚玉休沐在家,你千万重视,莫要让他发明了。”
薛讷靠着梨树,望着咕嘟嘟冒热气的泉眼,忍不住又想起方才与乳母道别的场景,内心说不出的不舍难受。
薛讷赶快接过青花瓷壶,顺手从一旁梨花木架上抽出芭蕉葵扇,翻开壶盖扇风散凉:“不晓得你要返来,没来得及晾水,你这几日如何样?跟着沈七可有甚么收成吗?”
她风尘仆仆的,发丝微乱,拿掉傩面暴露小脸儿,端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喝起了水,旋即又呸呸吐出,嗔道:“这么烫……”
薛讷吃痛不已,听了樊宁这话更不知是哭是笑,边止血边道:“你……唉算了,俄然就出血的,许是上火了罢……”
薛讷定睛一看,来人原是他的乳母刘氏,扶额道:“本来是乳母,你怎的还偷偷来,我差点出拳打伤你……”
“拉倒吧,大郎如果有这个本领,你爹还能不疼你?”刘氏已年近七旬,满嘴的牙掉了一半,提及话来直跑风,确认过四下无人后,她从袖口抖落出两个桃儿,塞在了薛讷手中。
此事来的俄然,但刘氏年龄已高,确切也到了得赏归家,保养天年的年纪。薛讷纵万般不舍,亦不能挽留,他解下腰间佩玉,放在了刘氏瘦枯粗糙的掌内心:“今后不管甚么时候,凡是乳母有事,大可命人拿这佩玉来寻我……”
东边都丽堂皇的小园子里,薛楚玉正装模作样地舞剑;头前正堂后的佛堂外,薛讷与薛楚玉的母亲柳夫人正在请香;再往外间去,超出两小门就出了后院,内部尽是婆妇小厮的住处与高大又宽广的厨房。厨房连着粮库,磨碓棚,柴草堆与家畜的圈棚,梁上还吊着熏鸡腊肉,檐下摆着醋翁酱缸,一大早一群厨娘厨子就举着锃光的铁刀站在桌案前切剁不休,收回“嘡嘡嘡”的声响。
樊宁从梦中转醒,见薛讷满脸是血,骇怪地跳起来,团身飞旋两步,抄起梨花水台上的绢帕塞在他手中:“天呐,你这是怎的了?薛楚玉打你了?”
薛讷一听,此话真是有理,躬身长揖道:“臣与张顺一样,不善于此道,恐怕吓着坊中人,如是就劳烦殿下出来探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