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氏还待要说,宋之湄已经摇一点头:“我有甚么体例,不过嘴上说说罢了,母亲宽解罢,把药吃了,睡上一觉,我们安安稳稳回籍去,随父亲如何折腾罢了。”
到这会儿人才战战颤栗,垂下头叫那苦药的氤氲着的热气熏出了眼泪来,一颗颗正砸在药碗里。
“我也晓得这事荒唐,可这事儿除了伯祖母,我也无人可说了。”宋之湄想到母亲被如许逼迫,红了眼圈,伏在地上,哽咽道:“我才刚伺侯母亲吃药,丫头婆子拦了不准我进屋去,我觉着古怪,闻声里头……里头父亲说,说甚个有了……清倌……带回籍去。”
璎珞只得开了门让她等着,到老太太起床的时候,宋之湄又是捧盒又是绞巾,她畴昔再是想着奉迎,也自来没做过丫头的活计,手一伸上来,老太太便抬眼看看她,就着她的手吃茶漱口,往小痰盅里吐尽,嚼一片香片。
一拖二拖,这些人渐渐也都升成了管事,管着店铺田庄,自成一派,宋老太爷宋老太太也不想插手,给了他的老是他的,目睹着别个欺他哄他,劝也劝过,他既不信,那便罢了。
宋之湄此时已经明白父亲是再如何也不会替她们出头了,不但不出头,嘴里内心想的都是回籍很好,没有甘氏看着,西院里的可不由着他欢畅,还替把人带了归去,生下个孩子来,就说那一名是甘氏替他纳的妾,奉上来服侍他的。
那人抖个不住,自来不管他们的,也不知怎的竟管束起来,底下一串哪一个洁净得了,竹筒倒豆子,把甚时候相好,甚时候包养,甚时候请过大夫抓过保胎药,说得明显白白。
宋老太太连消带打,那长随先还赖了脸皮假装不知,老太太笑一回:“把此人捆了,送张帖子给京兆尹,就说家里的下人偷东西,请他好好查一查。”
宋之湄立在门外阖了阖眼儿,深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去,也顾不得白露缩了胳膊特长去揉,抻一抻领口的衣裳,拾起落到地上的帖子,换过一付笑容,脸儿先还是僵的,跟着就明丽起来,身子一侧,轻悄悄进了屋。
屋里无人说话,宋之湄便也不开口,等老太太穿完了衣裳,抬眼扫扫她:“说罢,这是出了甚么事?”如果求着不去,一早甘氏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求了,隔了半日再来,还是这付模样,老太太自知不对,不等她说,先问了出来。
何况故乡跟来的,除了扒着宋望海,在宋家还能有甚么旁的前程,何况来的时候就接了令,必得让宋望海不忘了亲生父母。
宋望海不耐烦的皱皱眉头:“她跟了我的时候还是个清倌儿,现在肚里有了我的骨肉,如何能叫她还在外头。”说着挥一挥手:“你老是要归去的,隔上一年我再把你接了来就成,要不是你自个儿闹得要死要活的,老太太也不会狠了心。”
宋家无人晓得动静,甘氏不知宋之湄也不知,叶氏连事儿都不明白,就更不晓得了,只老太太永善堂的小佛堂里,一盏灯点了三日,经夜不熄。
宋之湄跪着叩首,说的又是这话,老太太眼儿一扫,璎珞珊瑚两个从速上前扶了她起来,欣喜她道:“女人有甚话说便是,能作主的,老太太天然替你作主。”
一条船上也有很多婆子,恰好摒挡那女子的吃食,她既怀了胎,宋望海就从跟来的人里头挑了两个年长的服侍着。船六月头上解缆,到七月里将到甜水镇的时候,落下一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来。
除了陈湘宁选作了太子妃,里头也还选了两位嫔出来,她跟陈湘宁本来就要好,别人何至于对她就好过自个儿了。
甘氏只当她内心端的这么想,把那尤带余温的药一口饮尽了,宋之湄托了糖渍梅子递到她嘴边,蜜味儿甜得舌尖发苦,嚼过一回吐出渣来,宋之湄把渣子包在绢子里头,递给了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