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经得丧事,下元水官节那一天,好好做了一场法事,烧去很多纸钱,扎了彩船堆上纸钱元宝,点上河灯,放在河上,逆流飘走。
石桂一抬眼儿,锦荔便今后退了半步,她挨了那顿打,脸上看着没伤,身上却青一块紫一块的,养了好久才见好,倒不敢再惹石桂,肚里骂上百来回,扁了嘴儿让到一边,眼看着石桂出去了,在她背后啐了一口。
宋敬堂留在故乡一时回不来,宋勉却得返来,他不是端庄主子,人将要到桃花渡了,后宅里才透了动静。
宋敬堂常在乡间走动,此时宋家离不得人,他也经常把乡间事写信奉告宋老太爷,说在此地学到很多,宋老太爷不料他还能有这番感悟,特地写信给族长,请他多多教诲。
她晓得宋勉要说那五两银子的事儿,宋勉冲她点点头,内心松一口气,石桂既知秋娘无碍,跟着又问起屋子来,这倒是宋勉晓得的,奉告她流民收编,十户为一甲,自有官府收发发地步,再免除三年赋税,又有粮食周济,只要活着,总能活下来。
石桂捧了托盘退出去,低眉垂目迈过门槛,心口怦怦直跳,气都不均了,还轻悄悄把托盘递到石菊手里,急着去寻宋勉,话都来不及多说一句,快步到了门边,出了门槛发足便奔,一起奔到二门上。
至乐斋里出出进进很多人,石桂闻声好动静人已经乐陶陶的,嘴巴翘起眉眼弯弯,不住给宋勉伸谢,宋勉越是听她说谢,就越是心虚,石桂退后几步,差点儿撞在雕栏上,却还止不住笑意:“堂少爷忙罢,我归去了。”
宋敬堂还得看管表兄表妹,忙得脚不沾地,好歹另有个宋勉在,托了他照看,摒挡些琐事,甘家宋家隔着那道院墙也叫冲塌了,也来不及重修,先把砖石清了出去,看着断壁残垣,又挂了一屋子的白,宋敬堂更加沉默起来。
葡萄吸吸鼻子,摆上供果,铜盆里头铺上一层元宝,纸钱沾着火光,没一会儿就蹿起火星子来,烧纸钱说是随风飘去了最好,飘得越多,就是拿得越多,葡萄点了点了香,冷静看着纸灰飘起来,黑灰随风打着旋儿,一径儿飘到天上去,内心头那点伤感又翻滚起来,鼻子一酸,就要淌泪。
石桂默不则声,等那盆里一燃烧星子都不见时,两个点着灯笼,清算了东西归去,石桂把葡萄送到幽篁里,这才回鸳鸯馆去,院子里灯也黯了,也没人声了,她却一点都不惊骇,密密的树荫间透出几点星光,闪闪动烁照着她归去的路。
石桂却似背后长了眼,脚步一顿,锦荔现在就把她当疯子对待,一见她停了,就当她是要打人,从速往院里头去,走了两步才又讪讪愣住了脚:“也不知往那里野去了。”
他本是今岁了局的,这会儿只得守孝,本来他觉着面前只要一条科举的路,也在上头下了这很多年的苦功,自知知资质不及,就更加勤奋,那会儿只当作官就是作文章,受得灾害再看,光是一族之长他都不成,何况一县一州一府。
“你给人银子,我全交给白大娘,因着她说……”说到这句竟接不上口,感觉窥测了石桂的隐蔽,非君子所为,嘴巴张着,石桂就先笑起来:“白大娘捡的我,我娘再把我讨归去的。”
这会儿天已经凉了,寒露都过了,家里早已经发了夹衣,俱是一色的青褐,腰上还扎着白腰带,石桂一只手攥着腰带的头,一只手紧紧扯着,就是不敢迈步子,如果,如果宋勉没能找着呢?
葡萄空脱手来,折了很多彩船元宝,央了石桂,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在后院里头烧化了去,石桂应了,到了时候出门去,在门边赶上了锦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