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只晓得船埠上船多,却不晓得出一次海会带这么多船出去,船如许多,带的人也多,光是名册就装了一箱子,上船的人都要细心记上名姓故乡,在船上如果抱病归天,还得再做录一份,查上船的名册不轻易,查船上归天的人倒是轻易的,只这话不晓得要如何开口。
石桂内心一想,明白过来,却不能当着秋娘的面去问,见秋娘听了,愁眉深锁的模样,更加不好开口了,只看看吴夫人,求了她倒不如去求纪夫人,一个是见面更多,一个是另有叶文心能帮着开口。
喜子晓得秋娘悲伤,想问的话便问不出口,握了母亲的手,反是石桂劝上一声:“说不准爹回籍去找我们了,只没推测我们会又到穗州。”
喜子看看石桂,又看看秋娘,姐姐跟娘都带笑看她,他便点了头,吴夫人看他这是应下了,反笑起来:“要在这儿找一间教官话的书院,那可不轻易。”
“我男人说是来穗州跑船的,如何也得带着后代来寻一回,端的寻不着了,我们再回籍去。”说着把石头来穗州跑船,攒钱想替女儿赎身的事也说了。
水虎帐扎在港口边,比本来的端方可严很多,里头另有些从戎的得去造船,初来乍到,自也有不平管束的,吴大人都每天不着家,手底下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因着靠近才气作打趣,石桂听了内心一动,她原是劝过的,没想到明月看着大大咧咧,又最讨厌酸文假醋,竟肯在这上头花工夫,她也跟着一笑,伸手摸了喜子的头:“你看,大哥都在读书了,你是不是也要读书?”一面说一面含着笑意冲吴夫人点点头。
喜子这性子,石桂摸着一些,几次听他说,力量大了就不挨打了,闻声了就心伤,晓得他是被打怕了,身上另有些陈年的旧伤,若不是得幸留在虎帐里,他在济民所只怕一样要挨那些大人的欺负。
秋娘绿萼提及冷暖铺来都是一样,哪儿都少不了欺软怕硬的人,秋娘给喜子沐浴,浴桶里不知掉了多少她的眼泪,肩上腰上都有伤,得亏着养了起来,如果然的伤了底子,她恨不得立时死了去。
喜子被救那会儿,吴夫人也曾见过几次,还清算了些衣裳鞋子给他穿,那会儿已经瘦得脱了形,洗洁净了细心看看也确是个端倪划一的孩子,不是那生得划一的,人估客且还不要他,卖不出价去还得砸在手里。
石桂不怯,秋娘却有些怯,她就跟初见明月时一样,恨不得给吴夫人跪下,也确是差点儿跪下,还是吴夫人身边的丫头扶了一把:“我们太太见不得这些的。”
千里也确切受教,上了船就拿书看着,推了个沙盘排兵,吴大人还道他是可造之材,年青肯长进,又有一肚子的聪明劲儿,见天的说着他好。
这里头的事委实叫人难以开口,婆母要卖了她,秋娘内心如何不仇恨,从嫁进石家起,自问没有甚么对不住俞婆子的,事事都顺了她,委曲便委曲些,谅解她孀妇赋闲还领大了儿子,可如何也没想到,她竟会黑了知己,跟人估客勾搭起来把她卖了。
吴夫人看喜子是至心挂念着,笑着道:“千里跟着我们老爷一道,有他在我还放心些,两个隔上半月总要返来一趟,到时候我奉告他。”
喜子还想回营里去,跟着娘和姐姐,每天都食饱衣足的,可总觉着浑身不得劲儿,非得跟着打拳才利落些。
真等他学了五年,端的想明白了,他要从戎,石桂也不能拦着,可也不能让他当个睁眼瞎子,会写会算能看能读,才是先要学的。
石桂对着吴夫人感激一笑,喜子一门心秘密从戎,却不是真的明白从戎是甚么,他没见过兵戈剿匪,只晓得当了兵没人敢欺负他,还是挨打被骗惊骇了,要教诲他,就得让他多看多听多见地,送去书院读书就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