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面上很欠都雅,若不是当着秋娘喜子的面,只怕要出言直斥,到底忍住了,只陪着叹了两口气,劝她道:“虽是艰巨,到底赶上了美意人,可见菩萨睁着眼儿,是功是过都记在功德薄上。”
喜子这性子,石桂摸着一些,几次听他说,力量大了就不挨打了,闻声了就心伤,晓得他是被打怕了,身上另有些陈年的旧伤,若不是得幸留在虎帐里,他在济民所只怕一样要挨那些大人的欺负。
吴夫人却没松口,女儿是她的令嫒,这会儿甚都没有,如何就肯把女儿嫁给他去,何况今后好不好还是两说,又不是乡间人家结婚事,看着个高生得好,就能拉出去顶门立户显摆了。
吴夫人不料他会问这个,立时笑起来:“你吴大哥现在当了小旗,一小我管着十小我,天然不得闲了。”看他还是个孩子,又晓得千里带着他跟带着小儿子似的,多说了两句:“自来了穗州,我们老爷也没有着家的时候,每天都睡在营里。”
石桂只晓得船埠上船多,却不晓得出一次海会带这么多船出去,船如许多,带的人也多,光是名册就装了一箱子,上船的人都要细心记上名姓故乡,在船上如果抱病归天,还得再做录一份,查上船的名册不轻易,查船上归天的人倒是轻易的,只这话不晓得要如何开口。
石桂昂首冲着吴夫人笑了:“只要贰内心肯了,再难办也是能办的。”
吴夫人这下子愣住了,未曾想石桂打的主张是这个,两边看一回,发笑出声,更加感觉这个女人当真是个妙人。
石桂给秋娘续了茶,看她又翻出悲伤事来,拍拍她的背,秋娘这才好受一些,又说到支了馄饨摊子攒钱进金陵找女儿,吴夫人才刚听着卖人还是横眉立目标,这会儿听着忙生存了,反而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拿帕子按着眼睛,叹一口气:“都是菩萨保佑,这才叫你们赶上了,既找着了女儿,如何又往穗州来了?”
一家子山长水远的赶到穗州来,还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处,叫别个去查死人名单,还真是不好开口。
可吴夫人却不料他姐姐生得这么个模样,面色莹润长眉大眼,鼻尖挺翘吵嘴含笑,不施脂粉也是唇红齿白,上身绿罗衣,下身白绫裙儿,耳间两粒水滴似的碧玉耳坠子,头微微一动,就跟着轻颤。
这些吴大人都曾对老婆说过,既千里是盘算了主张跟着吴大人了,还劝了他也多读书,他又不是那不识得字的,要参虎帐里头挑一个本来就认字的,殊为不易,真能读书,哪一个还想着从戎,全奔着科举去了。
“我男人说是来穗州跑船的,如何也得带着后代来寻一回,端的寻不着了,我们再回籍去。”说着把石头来穗州跑船,攒钱想替女儿赎身的事也说了。
因着靠近才气作打趣,石桂听了内心一动,她原是劝过的,没想到明月看着大大咧咧,又最讨厌酸文假醋,竟肯在这上头花工夫,她也跟着一笑,伸手摸了喜子的头:“你看,大哥都在读书了,你是不是也要读书?”一面说一面含着笑意冲吴夫人点点头。
吴夫人再看石桂,目光就非常温和,母慈女孝,又肯劳作刻苦,另有甚么日子过不下去,她看看石桂点点头:“本来我们老爷还说要去宋家,替你说合一声,好让你跟你弟弟两个团聚,可还没办理,宋家就有了丧事,老爷又外调,家里忙成一团,这事儿就搁下了,到底还是有缘法,叫你们又再团聚。”
千里也确切受教,上了船就拿书看着,推了个沙盘排兵,吴大人还道他是可造之材,年青肯长进,又有一肚子的聪明劲儿,见天的说着他好。
生得不俗,说的话也不俗,规端方矩站着,眼儿也稳定看,晓得她是宋家出来的丫头,怪道站出来也不怯,看着不小家子气,吴夫人笑一声,请了她们吃茶吃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