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吴南屏是岳州人,碰到他不算不测。""郭筠仙?他前向去了趟岳州。" "也不是。"
"涤生!你如何会在岳州城里见到他?"左宗棠很诧异。
左宗棠这时也带着百口长幼隐居这里,住在白水洞。左宗棠二十一岁结婚,因家贫,入赘于湘潭岳家。夫人周诒端,字筠心,自小受过杰出的家庭教诲,很有才华,诗词歌赋,不亚宗棠。佳耦俩暇时以诗词唱和,偶然相与谈史。左宗棠遇有记不起的处所,周夫人随即取出藏书,翻到某函某卷,十之八九不错。左宗棠曾花一年时候,亲手画了一张天下分省舆图,周夫报酬之影绘。琴瑟之趣,颇近古时易安居士佳耦。周夫人体弱,虑子息不繁,因而左宗棠在二十五岁那年,又纳副室张氏。道光二十三年,左宗棠用积年修脯,在柳庄买下七十亩水田。第二年,举家从湘潭迁到柳庄。柳庄离东山三十里。左宗棠虽多住东山,但也常到柳庄去看看。
"送茶叶给我,多多益善。泡一杯浮梁茶,读几首渊明诗,我可就是真正的隐者了。"左宗棠翻开篾篓,用鼻子嗅了嗅,"哦!不错。""你这就说错了,读陶公诗,要斟一杯白鹤液才是。"兆熊笑着说。
"天生我材必有效。季高,你不要太气恼了。传闻新来的张抚台是个干才,我看他迟早会用你的。""这些老爷们,无事时威风实足,有事时束手无策,都不是同事的人。胡润芝来信说,已向张亮基作了保举,劝我莫老死柳庄。我已经断念了,此生当代,长作湘上老农。我本年春上给贺仲肃回了一封信,我念两句给你听听。"左宗棠反背动手,在书房里边走边念,"'东何为忙,日与佣分缘陇亩。秧苗初茁,田水琮琤,时鸟变声,草新土润,别有一段乐意。安得同心数辈来吾柳庄一晤谈乎!'只要你们常来我这里逛逛,一起喝酒赋诗,煮茗论文,长此平生,岂不甚好。""好是好,但这些好处只能让与别人。你莫非健忘令兄的希冀吗?'青毡长物付诸儿,燕颔封侯望予季。'传闻,这还是伯母大人的志愿。""大丈夫不封万户侯,枉此平生。但宗棠生在当代,时运不佳呀!"欧阳最清楚左宗棠的志向,晓得刚才偶然间震惊了贰心中最大的遗憾,弄得本来谈笑风生的氛围突然萧瑟下来,不免有点失悔。刚好,周夫人过来添茶,欧阳当即笑着对周夫人说:"嫂夫人,我给你说段故事吧!""好啊!可贵你兴趣高,我成年缩在内室里,耳目闭塞,正要听你讲点消息故事开辟气度。"周夫人很欢畅,挨着宗棠的身边坐下来。
陶桄是前两江总督陶澍的独生儿子,左宗棠的半子,客籍安化小淹,这时正居住长沙。提及陶、左两人结后代姻亲这桩事来,真是一段嘉话。
湘阴城东六十里外,有一大片逶迤相连的山岭,群峰错互,山谷深幽。湘阴人泛指这一带为东山。自从承平军围攻长沙,离长沙只要百来里的湘阴,早已民气惶惑。城里有些财产的人,纷繁把金银金饰、家属迁避到东山。
"你读读这首。"左宗棠翻了几页,指着《催杨紫卿画梅》说。
柳庄一十二梅树,腊后春前花满枝。
"哎!小岑,你真是个痴得敬爱的人。"左宗棠叹了一口气,正端庄经地说,"那夜睡觉前,我偶读《后汉书·光武纪》,见范晔所叙昆阳之战,王寻、王邑陈兵昆阳城下,包抄数十重,列营百余座,旗号蔽野,埃尘连天,钲鼓之声闻数百里,而光武以三千敢死队终破寻、邑百万之众。适逢大雷电,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河水暴涨,灭顶者数以万计,水为之不流。细思古来数不清的战役,哪一仗能与昆阳之役比拟?光武真豪杰也。如此神飞意动,不觉睡去,当夜即梦水盗来犯。自思光武亦人也,面对百万虎狼尚且不惧,我左宗棠还怕几个跳梁小丑不成!瞬时胆气倍增,便挥刀与之斗争,一如昔光阴武败莽军样,杀得水盗鬼哭狼嚎,片甲不留,心中有一股从未有过的畅意。醒来后,我看着无边无涯的湖水,脑筋开端复苏,心想:昆阳之役真有此事吗?三千兵卒真能够打败百万之众吗?光武帝怕是和我一样,也在做梦吧!又想到前史所载淝水之战、赤壁之战、长勺之战、城濮之战、牧野之战,怕也都是梦境吧!前人说梦,先人当真。一部二十四史,或许有一半是左宗棠舟中斗水盗的故事。小岑兄,"宗棠拍拍兆熊的肩膀,笑道,"范晔能够诬捏昆阳之役,前人能够诬捏二十四史,左宗棠就不成以诬捏一个小小的豪杰故事吗?你如许大惊小怪,诚如前人所说的:痴人不成以说梦。"兆熊本想嘲弄下宗棠,现在反而被他嘲弄一顿,感觉有点绝望,继而一想,宗棠的话寄意极深,看来那信中所言不是一时的率尔操觚,而是心中情感的借机宣泄。想到这里,兆熊也会心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