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与本部堂说话,你要放尊敬些!"曾国藩轻视地盯了陈国瑞一眼,处州镇总兵的气势当即矮了下去。
"大人,高楼寨一仗,陈国瑞与郭宝昌分统摆布两翼。僧王阵亡后,郭宝昌奉旨撤职拿问,后翼翼长成宝等也降革有差,就连山东巡抚阎敬铭、藩司丁宝桢也都交部严议,唯独陈国瑞不但未受惩罚,还护理钦差大臣关防。陈国瑞勇于梗大人之令不可,也就是仗着这点。不如釜底抽薪,就从这里参他一本,打下他的气势。"赵烈文见曾国藩摆布难堪,给他出了一个主张。
至于私相斗争,乃匹夫之小忿,岂有大将而屑为之?本部堂二年之前,即闻该镇有性好私斗之名。此名一出,大家皆思疑而防备之。闰蒲月十九之事,铭字营先破长沟,已居圩内,该镇之队后入圩内,因掠取洋枪,吵嘴争闹,铭营杀伤该队部卒甚多,刘军门喝之而不能止。固由匆促愤怒而至,亦由该镇常日好斗之名有以召之耳。闻该镇好读《孟子》"养气"之章,须知孟子之养气,行有不慊则馁。曾予之大勇,自反不缩则惴。缩者直也,慊者足也。惴则不壮,馁则不强。盖必理直而后气壮,必理足而后自强。长沟起衅之时,其初则该镇理曲,厥后则铭营太过。该镇若再图私斗以泄此忿,则祸在一身而患在大局;若图立大功,成大名,以雪此耻,则弱在一时,而强在千秋。昔韩信受胯下之辱,厥后功成身贵,召辱己者而官之,是豪杰之行动也。郭汾阳之祖坟被人发掘,引咎自责,而不究查,是名臣之度量也。该镇受囚禁之辱,远不如胯下及掘坟之甚,宜效韩公、郭公之所为,安然置之,不特不抨击铭营,并且束缚部下,今后永久不与他营私斗,能忍小忿,乃成大勋。此戒私斗之说也。
"陈将军,本部堂知你有良将之质,非常爱你惜你。你本年只要三十多岁,论春秋,你是本部堂的子侄辈,论职位,你是本部堂的部属。本部堂本日以父辈之身份、上宪之职位,跟你说几句知心话,望陈将军能体味本部堂之良苦用心,不为风俗所坏,猛省过来,今后成为一名流人爱重的良将。"陈国瑞不知说甚么好,一时严峻,头上沁出汗珠来。
这一招立生功效。如果没有总兵职务,他陈国瑞另有甚么能够神情的?发配军台,连饭都吃不饱,那里有鸡鸭酒肉?那两天被刘铭传锁在屋子里,真把他饿怕了。这便是陈国瑞:在弱者面前如狼似虎,在强者面前如兔似鼠;兵戈时能够冲锋陷阵,谋事时却暴露腹中茅草一堆。曾国藩这一套软硬兼施,把他完整礼服了。他连连给赵烈文叩首:"请赵师爷归去禀告曾大人,就说卑职当即服从率部赶赴清江浦,此后切实在实按曾大人所提出的三条要求办,戴罪建功。"
同治四年六月初六日,曾氏在浙江处州镇总兵陈国瑞的禀帖上作了以下长篇批文:再,前于闰蒲月初间连接该镇二禀:一件言自嘉祥得救,回至济宁,勇丁与刘军门部下械斗;一件言陈振邦招勇未到,不能敏捷拔营。本部堂以是未遽批答者,因心中有千言万语欲与该镇申明,又恐该镇不好听顺耳之言,是以迟迟未发。兹该镇禀商饷银军器等事,急欲建功报国,而恐诸事掣肘,其志亦可悯可敬,特将本部堂常日所闻之言与成全该镇之意,层层熟筹而敬告之。
以上三者,该镇如能细心体味,则俟军务稍松,前来禀见。本部堂于觌面时,更当谆切言之,务令无益于该镇,无益于时势。成全一名将,亦本部堂之一功也。若该镇不能细心体味,亦稀有事当勒令顺从者。第一条,八千勇数,必须大为淘汰,极多不准过三千人,免致杂收游勇,饥溃生变。第二条,该军与淮勇及英、康等军,一年以内不准同扎一处。第三条,该镇官衔,宜去"钦差"字样,各省协饷,均归河南粮台转发,不准剐立流派,独树-帜。仰该镇逐条禀复,以凭详断具奏。至于所述毁誉之言,孰真孰伪,亦仰该镇逐条禀复。其毁言之伪者,尽可剖辩,真者亦可承认。大丈夫光亮磊落,何所容其讳饰!其誉言之真者,守之而加勉,伪者辞之而不居。保天生谋勇兼优之本质,改厥后傲虐自是之恶习,于该镇有厚望焉。又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