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贰佰肆拾贰万陆仟零肆石。
晃眼过了十月中旬,再有两天就是小雪节了。平常这时候,固然霜花愈重,迟早人们嘴里哈出的都是白气儿,但还不至于冻得伸不脱手来。本年却不一样,前两天俄然从山海关那边刮过来一阵急骤狠恶的北风,在郊野上嗥叫着,像是一群群饿狼,残暴地扑向了城里。被它们推起的厚厚的铅云,转眼间就把暖和的老日头遮了个严严实实。气温骤降,坚固的空中变得比铁还硬。昨日还嘈喧闹杂轿辇相接的北都城,一下子变得暗淡而无活力。这风景,同时下大部分官员的表情倒也非常符合。
“咱传闻洪武天子爷至为俭仆,他如何舍得用纯金制作菩萨像呢?”
“一点儿不假。”朱翊钧满眼吐火,余恨未消地说,“这清单上物品,除了房产和地产搬不动,其他的都已尽数儿搬进了大内,我已下旨,让供用库的主子们一样样登记入库。母后,您要不要去看看?”
李太后接过,只见抄单上写道:
“咱查了一下,给冯保送礼的官员,大部分都是张居正的亲信。母后您想想,这些人将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冯保那儿送,给张居正送礼,岂不更是车载驴驮。”
李太后数数落落说了一大堆,朱翊钧晓得母后的意义就是要他批旨增加潞王大婚的头面金饰费。这并驳诘事,现在国库充盈,加上无人掣肘,花多少钱都没人敢干与。但朱翊钧早学会了就锅上面的控驭之方,本是“小事一桩”,他却要借机做大文章,内心头估摸半天,他才开口说道:
“是因为张居正与冯保两人把珠宝的代价哄抬起来的。”
“多也不算多,只用了六百两黄金。”
“阿弥陀佛!”
“岂止有干系,他们之间的肮脏事儿多着呢。冯保有一个本子,凡给他送过礼的官员,送些甚么,何时送的,都在这个本子上详细登记。仅这本子上记录的,给他送过礼的官员就有七百多人,朝廷现任的二品大臣中,只要一小我没给他送礼。”
李太后不敢信赖儿子的话,诘问道:“张鲸把握了冯公公甚么证据?”
朱翊钧又把话反复了一遍,李太后怔怔地望着儿子,仿佛不熟谙似的,半晌才喃喃地问:
朱翊钧回道:“儿初听这个动静时,也同母后一样,底子就不敢信赖。但是,抄查了冯保的产业以后,面对那么多的珍珠财宝,就不由得你不信赖。”
“甚么启事?”李太后瞪大了眼睛问。
周佑答:“这北风再刮两天,保不准河就会冻的。”
“有些事光动口不可,主子们办不了。”
“贡船上的物件儿呢?”
“这是冯保产业的抄单,请母后过目。”
“你如何晓得?”
朱翊钧听了扑哧一笑,回道:“前些时张鲸向我禀事,说冯保家中抄出多少多少白米,又抄出多少多少黄米,我听了,也像母后如许产生了疑问。经张鲸解释,我才晓得白米指的是白银,黄米指的是黄金,一石就是一两。别看赃官们一个个钱洞穴眼里翻跟斗,却偏要躲开金银字样,弄些切口替代。”
朱翊钧翻开放在茶几上的镶金牛皮护书,从中拿出一份盖了东厂和大理寺两个衙门关防的秘折,双手递给母后说:
祖母绿宝珠盈寸者叁拾壹颗,不及寸者伍拾柒颗。
“甚么箱子?”李太后问。
“传闻过,”李太后微微点头,回道,“他是江南巨富,传说洪武天子爷定都南京,他还捐资帮着修了几十里的城墙呢!”
各种精瓷玖仟陆佰捌拾捌件。
“这尊观音铜像,是从那里请来的?”
李太后听罢莞尔一笑,说道:“你既如此说,为娘的就放心了。这厅堂右边的屋子,便是咱每日抄经的精舍,就把这尊观音大士像请出来扶养,每日里专拨一名婢女婢奉香火。钧儿,你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