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难处我晓得,”高拱神采阴沉,蹙着眉头说,“但这也是一笔必须破钞的银钱。你去奉告张大人,大师务必和衷共济度过这个难关,今后出了甚么事,有我高拱扛着,谁也难为不了他张大人。”
说到这里,高拱打住话头,很明显他想听到两位弟子的答复。韩揖觑了一眼雒遵,见他勾头坐在那边没有答话的意义,便小声回了一句:“当然是不幸。”
“皇后姐姐忘了,冯保上头,另有一个司礼监寺人孟冲啊。”
“说得好,”高拱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发觉的镇静,他顺手指向韩揖,“为何政事腐败,韩揖,你说说。”
陈皇后稍稍一愣,问:“你看这事儿,应当由谁来做主?”
“不但念佛,还要削发。”
值班文书这时出去,递给高拱一条拧过水的毛巾。高拱接过随便揩了揩满头的大汗,又端起茶盅里的凉茶漱了漱口,情感才渐渐稳定下来。他叹一口气,说道:“老夫已是年过六十的人了,游宦三十多年,历经嘉靖、隆庆两朝,见过了多少朝廷变故,胜残去杀的人事代谢,早就看腻了。实在,六十岁一满,我就有了退隐之心。悠游林下,有泉石天籁伴桑榆老景,何乐而不为?怎奈先帝宾天之时,拉着我的手,要我帮手幼主,保住大明江山,皇图永固。我若辞阙归里,就是对先帝的不忠。这顾命大臣的崇高职责,倒整得老夫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本意想学古之圣贤,任法不任智,任公不任私。但是,又有谁能谅解老夫这一片苦心呢?刚才的事你们都看到了,皇上绕过内阁,颁下中旨,让冯保代替孟冲。这道旨下得如此之快,不给你任何转圜的机遇,你们说,新皇上一个十岁孩子,有如许的脑筋吗?提起前几十年,大内出了王振、刘瑾如许两个巨奸大猾,扰乱朝纲,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现在这个冯保,比起王振与刘瑾两人,更是坏到极致,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角色,如果让他当上大内主管,他就会到处刁难当局,必欲使我等三公九卿、部院大臣仰其鼻息,任其差遣。这等局面,又有谁愿定见到!”
乍一听到这道中旨,高拱仿佛感到脑袋都要炸开了。遵循成宪,天子的诏令都应颠末内阁票拟。“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诏”这句话,是大臣们耳熟能详的史实。除了内阁以外,通政司和六科,对于天子的诏令,也都有随时复奏封驳之权。这本是大明建国天子朱元璋钦定的章程,但是经历了几个天子以后,政事日见腐败。对于皇权的监察,并不能当实在施。偶然候碰到毒手的事,皇上不想让内阁掣肘,便直接下达手谕到内阁。这类手谕风俗上称为中旨。
“他说有急事要向大人禀告,我看大人太累,想让大人睡一会儿,就让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