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饿过了头,高拱这时反倒没了胃口,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答道:“都子时了吧,还吃个啥,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我泡个脚睡觉。”
高拱不觉得然地笑笑,说道:“这个就请你养正兄放心,孙悟空本领再大,也跳不出如来佛的巴掌心。”
“正因为士人都懂这个端方,以是我才担忧,不要让人看出蹊跷来。”
“只要这件事一成实际,都城各大衙门里头,都会如许以为。现在皇上只要十岁冲龄,本年春上才开讲筵,哪懂甚么治国韬略,真合法家的,是皇上的生母李贵妃。鄙人早就传闻,这位李贵妃,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你少噜苏。”
高拱醒过神来,连声喝采。望着明眸皓齿的玉娘,不由又蹙了蹙眉头,说道:“你方才唱的是宋朝秦少游的《满庭芳》,词是好词,只是过于伤感。看看,曲子唱完了,你的眼中犹自泪花闪闪。”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张守直喟然一叹,吞了一口口水,接着说道,“给李贵妃拨二十万两银子,如果说不出一个合法的项目来,叫天下士人如何对待这件事情?”
张守直平素是驰名的和事佬,遇事极少与人争论,但是今早晨仿佛用心要和高拱过不去,是以高拱感到别扭。放在别人,他的炮仗脾气早就发作了,但因顾忌张守直是多年朋友,且也是年过六旬的人,故一味哑忍,接着张守直的话,高拱又冷冷地问了一句:
张守直体肥怕热,可巧这几气候温骤升,客堂的雕花窗扇虽都已翻开,却没有一丝风吹出去,害得他一向不断地摇着撒扇,脑门子上仍然热汗涔涔。这会儿他一边擦汗,一边愁闷地答复:
“说呀!”高拱催他。
高拱说罢,便把那张信笺揉皱烧了。人既然已经死了,怪谁也都没有效。何况高拱心底也清楚,邵大侠这么做,也是为了他的完整安然。内心头颠末一阵痛苦的煎熬,高拱又规复了安静,一门心机又回到了实际:打从隆庆天子殡天,宫廷表里局势已产生了不小的窜改。隆庆天子在位时,凡事都依靠高拱。现在景象却不一样,新即位的小天子还不能伶仃问政,凡事都得要母后李贵妃讯断。这李贵妃对冯保甚为依靠,而冯保又是他高拱的死仇家。现在冯保已出掌司礼监大印,这无疑使得高拱暂处下风。他最担忧的是,冯保与张居正联手,如许就使得他这位“天字一号枢臣”堕入腹背受敌的地步。想到这里,高拱便记起了隆庆天子归天后三日,他与高仪在内阁值房里的一次说话。
“是,是小人奉告她的。”
“这个请你放心。”高拱利落答道,“朱衡那边由我来发言,实在也拖不过一个月,只要能稳住李贵妃,赶走冯保,事情美满结局,去那里找不回这二十万两银子?再不济,一道咨文下到两广总督行辕,让殷正茂把二十万两银子退返来就是。”
“你从哪儿接来的,就送回到哪儿!”
“这个恐怕难!”
“慢着!”
“高福,你小子胆量也真大,竟敢把玉娘领到家里来。”
高仪点点头,答道:“首辅的品德我是晓得的,只是这类辩白已毫偶然义。依鄙人看,你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措置与冯保的干系。”
玉娘答道:“奴家客籍在淮北,十一岁因家道没个下落,被父亲卖给一个大户人产业上房的使唤丫头。没过半年,又被那家仆人转卖到南京秦淮河边的玉箫楼,认了一个新的干妈。那干妈便教我操琴唱曲,吟诗刻画。五年下来,倒也学了一些乱来人的本领。干妈本是把我当作摇钱树来种植,希冀今后靠我腾达养老。那一日,邵大侠逛到玉箫楼来,不知谈了甚么前提,就把我赎出身来,并把我带来北京,讲清楚了让我奉侍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