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春秋,冯保比张居正大了四五岁,但因是个不男不女的身子,加上保养得好,一张白净圆胖的脸上竟没有半点皱纹,看上去比张居正显得年青。就张居正的问话,冯保一边品茶,一边答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唔——就是和高胡子在东暖阁闹了个大不镇静的第三天,那女子叫甚么来着?”他偏头问徐爵。
魏学曾点点头,恰是因为他晓得这一层,是以更不明白高拱为何俄然间窜改了态度。皇上任命殷正茂为两广总督的旨意到部,魏学曾遵旨作速办理委札及关防文书时,便感觉事情俄然,不由得犯嘀咕。当他听到大内寺人传出话来讲皇上曾骂高拱“朕看你也不是忠臣”时,还觉得高拱得宠,拔擢殷正茂是张居正的主张。厥后一看又不像,高拱仍稳坐首辅之位,内心头这一块疙瘩老是解不开。现在恰好劈面问个清楚,解开这个谜,因而说道:“对李延和殷正茂这两小我,元辅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这恰是大师利诱不解处。”
跟着一声长长的呼喊,八个穿戴一色张府号衣的轿夫行动谙练地把那顶蓝呢大轿停在张大学士府的轿厅里。一名大哥的长随早就候在一旁,待肩舆停稳,立即伸手撩开轿门帘儿,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爷。”
燕市重来仲春初,翩翩意气曳长裾。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启观,这个事理你总该明白。”见魏学曾兀自愣怔,一脸不解之色,高拱接着解释说,“那天作出这个决定之前,事情有了两个变数,一是皇上俄然犯病,二是李延又有城池失守的八百里邸报送到。皇上十八岁时封了裕王,我就是他的教员,君臣间的情分,自不是普通人能够窥测推断获得的。但皇上那天在皇极门金台一怒,竟然也骂了老夫一句‘不是忠臣’的话,这就叫天意难测。厥后太医在东暖阁陈述皇上病情,吞吞吐吐,老夫内心头就升起不祥之兆。万一皇上春秋不豫,国运有变,就会有人趁浑水摸鱼,来抢这首辅之位了……”
“用度吃紧,节流就是。”张居正慢悠悠地说,接着问,“另有其他的事吗?”
“啊!”张居正大吃一惊,赶紧起家相迎。因刚才自家人发言,书房里只秉了一根蜡烛,光芒暗淡看不清来者,这会儿书童点亮那盏八角小巧宫灯。在雪亮灯光下,只见冯保一身青布道袍学究打扮,头上那顶叫人望而生畏的刚叉帽也换成一顶儒雅可亲的程子巾。他朝张居正一揖,深沉一笑说:“张先生,冯某冒昧来访,还望包涵。”
冯保说话时,徐爵与游七都识相地分开书房到外头客堂里拉扯闲话去了。书房里只剩下张居正与冯保,张居正把书童奉上来的一盘南丰贡品无籽蜜橘剥了一个递给冯保,本身也剥了一个来吃,一边吃一边说道:“冯公公誊写的这首诗,原也不值一提,那是仆年青时张狂不谙世事,诌出的几句妄言。”
“那里话。”张居正一面让座行礼,一边回道,“刚才门房只说徐爵,要晓得您来,我当出门驱逐,失礼了,失礼了。”
冯保回道:“先生真会谈笑话,李清照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那才是妄言。她一个女流之辈,只不过能写几句诗,有何资格谈人杰与鬼雄?先生则不然,你现在已位居次辅,离人臣之极只差一步,只要稍作尽力,就能当上一个千古宰相。”
“如果殷正茂既打赢了这一仗,又蚕食了这二十万两银子,元辅你如何措置?”
张居正瞟了冯保一眼,没有吭声。冯保接着又抬高声音说道:“先生不要忘了,当今太子但是高仪发起册立的啊。现在满朝文武,只要你和高仪是拥立太子的大功臣。高拱这只老狐狸,早不提,晚不提,恰幸亏这时候把高仪补进内阁,其企图不是很较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