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她连看也不看我。
我立即回身向了书案,推开盛香油的瓶子和醋碟,子君便送过那暗淡的灯来。我先拟告白;其次是选定可译的书,迁徙以来未曾翻阅过,每本的头上都满漫着灰尘了;最后才写信。
我一回寓,感觉又平静很多多了;但子君的惨痛的神采,却使我很吃惊。那是没有见过的神采,天然是为阿随。但又何至于此呢?我还没有提及推在土坑里的事。
“那算甚么。哼,我们干新的。我们……。”她说。
我终究从她言动上看出,她大抵已经认定我是一个忍心的人。实在,我一小我,是轻易糊口的,固然因为高傲,向来不与世交来往,搬家今后,也冷淡了统统旧识的人,但是只要能远走高飞,活路还宽广得很。现在忍耐着这糊口压迫的苦痛,大半倒是为她,便是放掉阿随,也何尝不如此。但子君的识见却仿佛只是陋劣起来,竟至于连这一点也想不到了。
可惜的是我没有一间静室,子君又没有先前那么清幽,长于体贴了,屋子里老是狼藉着碗碟,满盈着煤烟,令人不能放心做事,但是这天然还只能怨我本身有力置一间书斋。但是又加以阿随,加以油鸡们。加以油鸡们又大起来了,更轻易成为两家辩论的引线。
“你的神采……。”
好久以后,信也写成了,是一封颇长的信;很感觉颓废,仿佛迩来本身也较为胆小了。因而我们决定,告白和发信,就在明日一同实施。大师不约而同地伸直了腰肢,在无言中,仿佛又都感到相互的坚毅崛强的精力,还瞥见重新抽芽起来的将来的但愿。
子君仿佛也感觉的,今后便失掉了她平常的麻痹似的平静,固然极力粉饰,总还是不时暴露忧疑的神采来,但对我却暖和很多了。
屋子和读者垂垂消逝了,我瞥见怒涛中的渔夫,战壕中的兵士,摩托车中的朱紫,洋场上的投机家,深山密林中的豪杰,讲台上的传授,昏夜的活动者和深夜的偷儿……。子君,——不在近旁。她的勇气都失掉了,只为着阿随悲忿,为着做饭入迷;但是奇特的是倒也并不如何瘦损……
她的话没有说完;不知怎地,那声音在我听去却只是浮浮的;灯光也感觉格外暗淡。人们真是好笑的植物,一点极微末的小事情,便会受着很深的影响。我们先是冷静地相视,逐步筹议起来,终究决定将现有的钱极力节流,一面登“小告白”去寻求誊写和教读,一面写信给《自在之友》的总编辑,申明我目下的遭受,请他收用我的译本,给我帮一点艰苦时候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