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末，我用了非常的决计，加上这几句话――
我同时预期着大的变故的到来，但是只要沉默。她神采蓦地变成灰黄，死了似的；刹时便又苏生，眼里也发了稚气的闪闪的光芒。这目光射向四周，正如孩子在饥渴中寻求着慈爱的母亲，但只在空中寻求，可骇地躲避着我的眼。
冰的针刺着我的灵魂，使我永久苦于麻痹的疼痛。糊口的路还很多，我也还没有忘怀翅子的扇动，我想。――我俄然想到她的死，但是立即自责，忏悔了。
写给《自在之友》的总编辑已经有三封信，这才获得复书，信封里只要两张书券：两角的和三角的。我却单是催，就用了九分的邮票，一天的饥饿，又都白挨给于己一无所得的空虚了。
我的分开吉兆胡同，也不但是为了房东人们和他家女工的冷眼，大半就为着这阿随。但是，“那里去呢？”新的活路天然还很多，我约略晓得，也间或模糊瞥见，感觉就在我面前，但是我还没有晓得跨进那边去的第一步的体例。
我感觉这仿佛给了我当头一击，但也当即定了神，说出我的定见和主张来：新的路的斥地，新的糊口的再造，为的是免得一同灭亡。
但是感觉要来的事，却终究来到了。
我还等候着新的东西到来，知名的，不测的。但一天一天，不过是死的沉寂。
“是的。”她又沉默了一会，说，“但是，……涓生，我感觉你迩来很两样了。但是的？你，――你诚恳奉告我。”
“她，――她可说甚么？”
在浅显图书馆里常常瞥见一闪的光亮，新的活路横在前面。她英勇地憬悟了，决然走出这冰冷的家，并且，――毫无痛恨的神采。我便轻如行云，漂泊空际，上有湛蓝的天，下是深山大海，广厦高楼，疆场，摩托车，洋场，第宅，晴明的闹市，暗中的夜……
新的活路还很多，我必须跨出来，因为我还活着。但我还不晓得如何跨出那第一步。偶然，仿佛瞥见那活路就像一条灰白的长蛇，本身蜿蜒地向我奔来，我等着，等着，看看邻近，但俄然便消逝在黑暗里了。
心肠有些轻松，伸展了，想到川资，并且嘘一口气。
我仿佛被四周所架空，奔到院子中间，有昏黑在我的四周；正屋的纸窗上映出敞亮的灯光，他们正在逗着孩子打趣。我的心也沉寂下来，感觉在沉重的迫压中，垂垂模糊地现出脱走的途径；深山大泽，洋场，电灯下的盛筵，壕沟，最黑最黑的深夜，利刃的一击，毫无声响的脚步……
但是，这却更虚空于新的活路；现在统统的只是初春的夜，竟还是那么长。我活着，我总得向着新的活路跨出去，那第一步，――却不过是写下我的懊悔和哀思，为子君，为本身。
我要向着新的活路跨进第一步去，我要将实在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冷静地前行，用忘记和扯谎做我的前导……
“谁晓得呢。总之是死了就是了。”
那是阿随。它返来了。
我将在孽风和毒焰中拥抱子君，乞她宽大，或者使她称心……
“没说甚么。单是托我见你返来时奉告你，说她去了。”
我一细看，我的心就一停，接着便直跳起来。
初春的夜，还是那么长。悠长的闲坐中记起上午在街头所见的葬式，前面是纸人纸马，前面是唱歌普通的哭声。我现在已经晓得他们的聪明了，这是多么轻松简截的事。
这是冬春之交的事，风已没有这么冷，我也更久地在内里盘桓；待到回家，大抵已经昏黑。就在如许一个昏黑的早晨，我还是没精打采地返来，一瞥见寓所的门，也还是更加沮丧，使脚步放得更缓。但终究走进本身的屋子里了，没有灯火；摸洋火点起来时，是非常的孤单和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