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将水碗搁下，靠着车壁阖起了眼睛。
“恰是，尊驾何人？”清脆的蹄声中，另一个声音自车门边往前而去，语气倒是漫不经心。
此处乃是彰城外的官道，看薛家车马的景象，薛允衡只怕已在此等了些时候了。
秦素闻言，哀号微顿，眸中有了浅含笑意。
斩衰前三日是不成进食的，只可饮水。秦素宿世时并未遵循这端方，本觉得不会有人晓得，可林氏却恰好晓得了，不但叱骂了她一顿，还罚她思过一月。现在想来，定是阿豆将动静透了出去，好笑她当时疑神疑鬼，就是从没疑过阿豆。
秦家大富，由此可见一斑。
秦素出发的时候倒是担搁不得的。
不过，如果这枪由她操控，则又是两说。
秦旺一家的身契，便在太夫人的手里。
而这一世，秦素却要拉着薛二郎同返青州，提早为此后的几步埋下先手。再者说，有薛府车驾随行，她才有胆量去闯桃木涧，不然也只能另择别路。
隔着幂篱看着阿谁叫阿胜的青年，秦素暗自点了点头。
给别人当枪使的滋味，她宿世尝够了，这一世再不肯重蹈复辙。
秦素翻开一角车帘，望着远去的小城，微有些入迷，想起了前几日醉仙楼外的那辆马车。
侧眸看着那浓眉大眼的小丫头，秦素唇角微弯。
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这伉俪二人竟同时得了急症，病得底子没法起家，请了医来看，医者说需得服上的汤药两日方能病愈。
车中仅只她与阿栗，那两名仆妇被她打发去外头坐车辕了，至于那两名男仆，此时倒是骑着马护在车旁。
“借问一声，前头莫不是秦府车驾？”很沉着的声音，语速微急，略带铿锵之意，让秦素想起薛家的那些侍卫。
“咳咳……”秦家那位主子俄然咳嗽起来，想必是大吃了一惊，咳了好一会方问：“薛……薛氏？廪丘……薛……氏？”
这辆马车与秦素渊源颇深，当年她便是坐着这辆车，自青州来到了连云。
那侍卫见是秦家的仆人出来发言了，便不再言声。不一时，便闻一个清悦的声音道：“请女郎节哀。”顿了一顿又道：“我们也要往青州方向去，女郎可愿结伴而行？”
宿世她返回青州时，与薛允衡几近同路，只不过人家的马车行得快，待秦素路过桃木涧时，薛家车马早两日便通过了。
这些人行事前后并不与秦素筹议，满是自说自话，并未将她当仆人对待，秦素也不去管。
现在看来，她的运气实在不错。
秦素从阿栗手上接过水碗，略沾了沾唇。
所谓人生总有相逢时，这人间的各般境遇，偶然是巧，偶然是妙，偶然却如翎箭入壶，正中下怀。
阿栗还在细细打量着车厢，在她看来，如许带门窗的车已充足豪华。她张大了嘴巴，先是偷偷地去摸车壁，又将那草席细看了半天，眼中透暴露赞叹与恋慕。
阿胜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体格结实、眼神纯粹、面孔忠诚，一看便知并非刁猾之辈。看起来，秦旺还是很心疼本身的女儿的，这车夫挑得极好。
她当然情愿结伴而行，情愿得很呢。
秦家主子这时候又咳嗽起来，秦素等了一会，见他这咳嗽没完没了，总不能说出个整句子来，便终是无法地出了声：“劳薛郎君动问，我们恰是要回青州，家君……亡故了。”
他的声音再无方才倨傲，起起落落、凹凸不平，颤颤如身入寒冰，抖索似风吹残叶，秦素蹙起了眉头，只觉不忍卒闻。
马车走得颇快，驶入连云镇时略停了停，有个男仆去醉仙楼买了些食水，方重新出发。
秦素不由心下生嘲。
秦素一眼掠过，又叫阿栗将那一瓮的水放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