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是一片砖地，无花无水，更无风骚景色，唯西南角植了几株老榕树，此际恰是翠华如盖，覆下一地绿荫。初夏的轻风自树梢掠过，叶影动摇不息，时而暴露远处高大的院墙。
阿贵的小眼睛眯了眯，再一次高低打量了他几眼。
东风卷过街巷，时而掀起她干净的帽裙，暴露她里头穿的衣物，亦非华衣锦饰，而是简致且洁净的。上身是一件月白练单衫子，淡青色的长裙以浅绿双蝶纹纱巾子束了，越显出纤腰楚楚，腰畔坠着一枚朱石小章，也不知是甚么材质做的，素净敬爱。
想来，人间诸事总为自苦，然这四时节序却从无所动，仍旧是东风尽，夏气生，那风儿亦管自吹着，全不睬会凡俗肚肠，只将那暖和与枯燥的气味，拂向那几株老榕树，又自那高墙上囊括而去，拂去了上都城的每个角落。
看着他灼灼的眼眸，陈先生再度无法地摇了点头，退了下去。
贰心中记取店主的叮咛，便舍了那接待人客时的笑容，将面庞端了端，方抬高了声音问：“不知两位贵姓？”
不问所为何事，开篇便就教姓名，若细论起来，这问得也蹊跷、也高耸。
阿贵打老远便瞧见了他们。
陶若晦原就是病骨支离，又被胡天闹了那一场，越病发得重了，所幸此事处理得很快，他的病情才没恶化，再加上比来气候暖和，缠绵多日的嗽症便有了减轻的迹象，但毕竟还在病中，陶文娟也是怕他不由人多，故有此一说。
陈先生闻言不由发笑，转而一想，面上便又多了一丝庞大的神采，张了张口，终是无言。
陶若晦面色整肃，将一只衣袖拂了拂，语声微沉：“不成。垣楼与东陵先生于我陶家有大恩，我们早便该来了，此际过门而不入，失礼于人、失德于己，岂不愧哉？”
薛允衡确切没说错，有了薛允衍在前头，他这个做弟弟的，便只能屈居后位了。
这倒并非他的眼力有多好，实在是这对父女气质出众，虽是素衣简饰，那一身的气度却更加显眼，站在这满街熙攘的人群中，便如鹤立鸡群普通，很难让人忽视了去。
如此一来，薛允衡自是压力大减，但呼应地，他对复除占田之事的掌控度，亦随之降落。薛允衡这是看得清楚，故才有方才之语。
一辆较着是车马行雇来的牛车，渐渐地停在了垣楼的对街，自那车上走下来一对穿着简素的男女，双双立于街边。
薛允衡顿住了，旋即便勾唇开口，无声一笑：“我晓得。”他的神情垂垂平复了下来，语声微含嘲谑：“不过，有长兄在前头挡着，我只在背面跳跳脚便成了。”
陶若晦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与一旁的陶文娟对视了一眼。
陶若晦向他一笑，拢了拢博袖，客气隧道：“这位小郎有礼。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只想借问一声，贵店的店主可在？”
陶文娟却似是有些担忧，并不急着往前走，而是翘首往垣楼内里张了张，复又软语轻言：“内里人多得很，气味许是不大好，还是我去吧，父亲在外候一候可好？”
时近午初，阳光便烈了起来，蔷薇的香气浅极近无，似是被这大太阳晒成了粉末，又似是被喧哗的人声笑语给弄得浑浊了，叫人再也辨不清。
他一面偷眼打量着这气质不凡的父女二人，一面便迎上前去笑着号召：“二位里头请，恰好有一张空桌子。”
“父亲，出来么？”待牛车分开后，陶文娟便轻声地问父亲，一只手很天然地扶在了陶若晦的胳膊上。
薛郡公特地派了宗子过来，便表白了薛氏的态度，此事已正式由薛允衡之手转至薛氏手中，薛二郎自不必再以一己之力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