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娘舅和祖父故交们的福,母亲和她在宫中过得还算不错,母亲的差事还算安逸,婉儿年纪小,管事的人们看在娘舅的面上,也就不安排差事,听任她四周浪荡。
那一日婉儿在弘文馆外彳亍彷徨,遐想着那素未蒙面的祖父,天已微微暗下来,翔鸾阁上却还是是灯火透明,欢声笑语自台阁之上飘进婉儿的耳朵,令她感觉本身是那误突入露台的刘郎、阮肇,也令她对劈面走来的武后避之无及。
鬼使神差的,婉儿主动问了一句:“公主如何到这里来了?”
这位公主样貌上最像武后,倒是武后诸子中脾气最为柔嫩平顺的一个,她看婉儿的眼里并没有朱紫们那种矜骄倨傲,仿佛婉儿并非卑贱的宫婢,而是…而是甚么,婉儿也说不清。
旁人议论武后的时候,不管与这些人了解与否,她都会假装不经意地畴昔,立着听一会,武后的车驾颠末,别人都是躲闪不及,她倒是老是偷偷地靠近一些,偶然躲在暗处凝睇,偶然混在路旁的宫人中跪伏而待,偶尔闻声武后说了一两句话,便要几次揣摩这话是甚么意义。婉儿第一次真正见到武后的脸是在十岁时,那一日天子在翔鸾阁大酺,宫人百姓皆赐酒食,连掖庭中也是大家欢庆,宫人们率酒舞乐,道贺这可贵的欢愉时候,婉儿却厌倦这类喧闹,趁着大家懒惰,偷偷地溜到了含耀门内,弘文馆外。
那小我一出去的时候,婉儿就晓得她的身份了。
当晚,便有执事唤她去了殿中省,问她为何不好好待在掖庭,却要去永巷,还进了那间屋子,鞫问的人脸孔慈爱如老衲,言语间却步步相逼,再四确认婉儿并无任何图谋不轨之心,才说殿中省考查她德文兼美,破格准她参与内书堂的提拔,命她好好珍惜如许的恩情,勠力酬谢陛下及诸位执事的天恩。
许是从小就入宫的原因,婉儿一贯不爱说话。遇见了不懂的事,也不会问人,只是本身在内心冷静地想。她垂垂地对那位传说中的武后越来越猎奇,却从不把这份猎奇透露于人前。
宫人们口口相传,都说天后陛下脾气宽和,仁以待下,但是就婉儿所见,却并非如此。撤除婉儿被杀的父亲和祖父不说,宫门表里也常常有被杖打的大臣和宫人内侍。这些大臣进宫时常常也是寂静昌大,冠冕寂然,一旦被杖,那些当官的面子就全没有了,不但如此,有的人被杖打断了骨头,吃不下饭,只好活活饿死——饿死了,便不算是天皇武后残暴,打杀大臣,只好算这大臣不经打。大臣们都算好的,内侍宫人们受杖,便常常筋折骨断,当场死掉已算好了,有的人被打了,却没打死,拖归去的时候一起嚎啕,有的要号叫几晚才死,平常宫人死了,好歹还能由宫里赏一块墓碑,在宫人斜葬了,出错被打杀的,便只好被扔去不晓得那里,骸骨或许是狗吃了,或许是狼吃了,谁都说不好。
婉儿每天在宫内里走,碰到朱紫,就站在一旁偷偷的看,看的时候内心想,这些人认不熟谙祖父和父亲呢?他们和那位武后的干系又如何呢?那位武后,到底又是如何的人呢?
“我来避雨。”长乐公主客气地答复了婉儿的话,浑然不觉以公主之尊回应一个宫婢的问话有甚么不对。婉儿不由自主地昂首瞥了她一眼,没有说甚么,倒是这位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提及话来:“你叫甚么?”“你读过书吗?”…林林总总的题目让婉儿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并非身处鄙陋的永巷,而是在弘文馆的楼阁中与初见的同年叙话普通。
传说祖父以弘文馆直学士释褐,很快便在人才济济的弘文馆中脱颖而出,历任秘书郎、起居郎、秘书少监、西台侍郎。祖父起于文辞,却也终究文辞,这不但是祖父的命,也是弘文馆中很多学士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