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礼心焦气躁地在外踱步,心道:八成那红叶是个下咒用的凶器,天子约莫是中邪了。
赵一礼缩了缩脖子,躬低身子,弥补道:“那主子还是去替皇上宣几个侍卫跟着吧。”
门路两旁新栽种的丹桂树暗香绕梁,藏在衰草中的枯井里堆满了梧桐树的落叶,偶有乌鹊撩枝飞过。幽闭萧瑟的秋之冷气自袖口如烟雾般漫入赵一礼的袖口,他忍住冲口而出的喷嚏,谨慎谨慎地体贴道:“皇上,气候凉了,您又喝了酒,风大了,谨慎冻着。依主子看还是早点回元新宫的好。”
他豁然大悟,本来天子一整天疯疯颠癫地躲在寝殿里竟然只是为了对上昨夜在溪边拾到的红叶上的半阙词!害得他白白担惊受怕了一整日,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梦魂纵有也成虚,哪堪和梦无!”坐在寝殿的软榻上的李承勋,神情恍忽地几次念叨着这两首诗,已经整整一天了。
赵一礼受宠若惊地跟着李承勋进了寝殿,李承勋拉着他走到灯下,笑道:“朕想了一天,对上了词的下半阙,你看对的如何?”赵一礼稀里胡涂地接过李承勋手中的纸,纸上涂涂改改,歪倾斜斜,断断续续地写道:“情知而厥后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此,落尽梨花月又西。”
李承勋对这一首小诗爱不释手,几次旁观,趁着夜色华丽,仿照它的体例,苦心吟咏了一首,以供应和。遂写于红叶之上,与不见其人但见其字的奥秘人,对诗唱和,不亦乐乎。
李承勋身边猛一空,重心倾斜,脚步踉跄地退了几步,一只脚踩空,跌到了一条浅浅的溪水中,湿了鞋袜。
李承勋本日表情不佳,晚间酒菜中多饮了几杯酒,心中更加苦闷,便辞了一干大臣,挟着亲信赵一礼,甩开众侍卫,单独漫步排解忧愁。
赵一礼觉得红叶上所写的诗句触怒了天子,不敢多置一词,温馨地守在一旁,噤若寒蝉。
清秀的小揩仿佛镌是刻在叶面上的,极有力道。李承勋不知不觉手拿红叶,念了起来:“现在才道当时错,心境凄迷。红泪偷垂,满眼东风百事非。”(取自纳兰性德《采桑子》)到了末句几近无声。
李承勋借着赵一礼的帮助,从溪水中走出,迎着月光,他抬起了被溪水浸湿的右脚,低头一看,一片巴掌大的红色枫叶黏在了他的鞋底。
内监赵一礼搀扶着有些微酣的天子李承勋从月洞门的暗影里走出,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巷子,沿着忽明忽暗的月光指引,随性在内宫中安步。
李承勋一身天子冠服严肃端方,两鬓斑白难掩朽迈之相,被得志和酒色啄蚀的身材虽包裹于金碧光辉当中,却已不复年青时的瑰杰风采。坚固的身材,扭捏的法度,浑浊的眼神,配上凄冷的溶溶月色仿佛一首落魄低沉的哀歌,贯穿了他光荣而又荒唐的平生。
李承勋不耐道:“好你个主子,叫你陪着朕,推三阻四。如何?不乐意啊。”
非常的环境持续到了深夜,俄然有了转机。天子终究肯见人了,他拉开殿门,穿戴明黄色的睡袍,赤着脚,一手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张,一手拉着赵一礼,笑容光辉,镇静隧道:“来来来,快帮朕看看。”
八月十五,中秋,夜,月圆人不寐。
天子孔殷火燎地快步前行,完整没了常日的慎重和寂静,赵一礼则迈着碎步亦步亦趋,好笑的模样看傻了一班守门侍卫。
赵一礼吓得俯身跪倒在冰冷的石子路上,双手伏地叫道:“主子该死,主子不敢。”
十六早晨月光格外的清澈,李承勋重游旧地,慨叹连连,他将红叶放入昨日拾叶的溪水中,望着红叶在溪水中飘飘零荡,怅惘道:“一礼,你看朕是不是老了?”他广大的袖袍在微凉的秋风摆舞,人显得有些弱不由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