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兼买臣不争代价,凭人估值,以是他的柴比别人轻易出脱。

到了满月,金老迈备下盛席,教半子请他同窗会友喝酒,光荣自家流派,连续吃了六七日酒。何期恼了族人金癞子,那癞子也是一班正理,他道:“你也是团头,我也是团头,只你多做了几代,挣得钱钞在手,论起祖宗一脉,相互无二。侄女玉奴招婿,也该请我吃杯喜酒。现在请人做满月,开宴六七日,并无三寸长一寸阔的请柬儿到我。你半子作秀才,莫非就做尚书、宰相,我就不是亲叔公?坐不起凳头?直恁不觑人在眼里!我且去蒿恼他一场,教他大师败兴!”叫起五六十个丐户,一齐奔到金垂教员里来。但见:着花帽子,打结衫儿。旧席片对着破毡条,短竹根配着缺糙碗。叫爹叫娘叫财主,门前只见鼓噪;弄蛇弄狗弄猢孙,口内各呈伎俩。敲板唱杨花,恶声聒耳;打砖搽粉脸,丑态逼人。一班泼鬼聚成群,便是钟馗收不得。

买臣到五十岁时,值汉武帝下诏求贤,买臣到西京上书,待诏公车。同邑人严助荐买臣之才。天子知买臣是会稽人,必知本土民情,即拜为会稽太守,驰驿到差。会稽长吏闻新太守将到,大发人夫,修治门路。买臣妻的后夫亦在役中,其妻蓬头跣足,随伴送饭,见太守前呼后拥而来,从旁窥之,乃故夫朱买臣也。买臣在车中一眼瞧见,还认得是故妻,遂令人招之,载于后车。到府第中,故妻羞惭无地,叩首赔罪。

且说汉朝一个名臣,当初未遇时节,其妻有眼不识泰山,弃之而去,到厥后悔之无及。你说那名臣何方人氏?姓甚名谁?那名臣姓朱,名买臣,表字翁子,会稽郡人氏。家贫未遇,伉俪二口住于陋巷陋屋,每日买臣向山中砍柴,挑至市中卖钱度日。性好读书,手不释卷。肩上虽挑却柴担,手里兀自擒着书籍,朗读咀嚼,且歌且行。市人听惯了,但闻读书之声,便知买臣挑柴担来了,不幸他是个儒生,都与他买。

买臣教请他后夫相见。未几时,后夫唤到,拜伏于地,不敢俯视。买臣大笑,对其妻道:“似此人,未见得强似我朱买臣也。”其妻再三伸谢,自悔有眼无珠,愿降为婢妾,伏事毕生。

买臣答道:“我卖柴以救贫贱,读书以取繁华,各不相妨,由他笑话便了。”其妻笑道:“你若获得繁华时,不去卖柴了。自古及今,那见卖柴的人做了官?却说这没把鼻的话!”买臣道:“繁华贫贱,各有当时。有人算我八字,到五十岁上必定起家。

买臣命取水一桶泼于阶下,向其妻说道:“若泼水可复收,则汝亦可复合。念你少年结发之情,判后园隙地与汝佳耦耕作自食。”其妻随后夫走出府第,路人都指着说道:“此即新太守夫人也。”因而羞极无颜,到于后园,遂投河而死。有诗为证:漂母尚知怜饿士,亲妻忍得弃贫儒?

哑子尝黄柏,苦味自家知。

闲话休题,现在且说杭州城中一个团头,姓金,名老迈。

祖上到他,做了七代团头了,挣得个完完整全的家事。住的有好屋子,种的有好故乡,穿的有好衣,吃的有好食,端的廒多积粟,囊不足钱,放债使婢。虽不是顶富,也是数得着的大族了。那金老迈有志气,把这团头让与族人金癞子做了,本身见成受用,不与这伙丐户歪缠。然虽如此,里中口顺还只叫他是团头家,其名不改。金老迈年五十余,丧妻无子,止存一女,名唤玉奴。那玉奴生得非常仙颜,怎见得?有诗为证:无瑕堪比玉,有态欲羞花。

却说金玉奴只恨本身家声不好,要挣个出头,乃劝丈夫刻苦读书。凡古今册本,不吝代价买来与丈夫看;又不吝供应之费,请人会文会讲;又出资财,教丈夫交友延誉。莫稽由此才学日进,名誉日起,二十三岁发解连科落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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