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道:“好。”
“我曾听父亲说过一件事。”钟意道:“陛下初登大宝时,曾经扣问臣工,如何辩白忠奸。有人进言说,请陛下佯装发怒,敢切谏者为忠,恭维者为奸,陛下还记得,当时您是如何答复的吗?”
钟意手中书不过翻了一半,便见校书郎引着内侍总管刑光前来,心中惊奇,却还是笑道:“总管有何事?”
“祭酒没听清楚么?”钟意略微举高了声音,笑着反复:“我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天子道:“真的。”
“是,”李政道:“清思殿宫宴上,儿子对居士说了几句无礼的话,便用朱骓赔罪。”
李政道:“是。”
……
说到此处,他停下脚步,叹道:“方才是朕气急,说的过了。”
天威赫赫,孔颖达心中惊惧,顺势瘫坐在地,取了帕子拭汗,心不足悸道:“陛下已然作色,居士何必再三进言?此非臣下所能为,实为失礼。”
天子寂静半晌,道:“你都闻声了?”
她并非不知情面油滑,也并非不怕死,但是人生六合间,总有些东西,比性命更加首要。
天子神采涓滴不见和缓:“何解?”
钟意行礼道:“但随本心罢了,当不起诸位谬赞。”
他大为吃惊,未及思忖,便将心中所想说出,竟连脸面都顾不得了,弘文馆内另有校书郎几人在侧,闻言变色,几近难以节制本身鄙薄的目光 。
天子摆摆手,表示内侍总管近前,叮咛道:“居士现下应未离宫,你去弘文馆,替朕带句话,请居士到太极殿来。”
龙朔四年,朝臣因陛下身患气病,以隆暑未退,宫中卑湿为由,请宫中建阁,以供陛下居之,陛下却因糜费很多辞之,又言‘昔汉文帝将起露台,而惜十家之产。朕德不逮于汉帝,而所费过之,岂谓为民父母之道也’。”
天子加秦王天策大将衔,这是多么天崩地裂的动静,但是事前,太子一系竟然一无所知,毫无筹办,的确匪夷所思。
孔颖达有些心焦,开口道:“陛下,臣觉得居士方才所言大善,应……”
李政道:“她如何我都喜好。”
天子面色和缓了些,边走边道:“你怎在此?”
钟意嘲笑了声,自去另一侧观书,却不睬他。
……
天子作色道:“猖獗!”
“原是想来找本书的,”李政跟上去,笑道:“厥后见父皇起火,不敢入内。”
天子寂静不语, 她内心有了底,温声道:“龙朔二年,陛下与逆臣颉利定白马之盟,玄月,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头,陛下不受,令其还积年边疆劫夺人丁;
天子的猎奇心被挑起来,不知想到那边,皱眉道:“到底是哪家的?倘若上不得台面,你不准娶。”
天子见他如此,又好气、又好笑:“她骂你,还打你,你还这么喜好?”
天子听她说完,面色微有和缓,寒气却未退:“居士,你在避重就轻。”
钟意道:“不该死。”
“朕竟有你如许没出息的儿子,”天子点头发笑,笑完又问:“出身好吗?”
孔颖达官居国子监祭酒,别的还另有太子右庶子的身份,每日侍讲东宫,他身侧则是御史大夫温彦博,官兼太子左庶子,也是太子亲信,钟意入殿时,他们正在说话,她瞥了一眼,再看各自说话的几位宰相,不免为太子叹口气。
“不是,”李政含混其辞:“但也差未几。”
天子又是久久未曾作声,直到瞥见太极殿的宫门,方才道:“朕传闻,你把朱骓赠与怀安居士了?”
天子出了弘文馆,余怒未消,却见李政站在窗边,不知立了多久,见他看过来,含笑问安:“父皇。”
敢吵架这个儿子的,想必也有底气,天子思忖半晌,又道:“是五姓七望家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