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多艰险,命如浮萍系。
寂静半晌,一阵冷风刮起,只吹得碑前之人衣袂飞扬,束起的黑发也飘散开来。风从墓碑深处而出,越吹越往上空回旋,直到荡起天涯流云将月光掩蔽。嵇康感觉身子敏捷扭转起来,垂垂降低,好似漂泊在空中,又缓缓落至空中。待展开眼时,已置身于一个清雅古朴的幽馆当中。抬眼相望,一名面貌端丽,举止文雅的女子,着一身玄红喜袍,坐在他面前。
嵇康回想方才的女子,她虽将冤情照实相告,脸上却并无仇恨谩骂之色,言语中还带着警省世人之味,莫非本身传错了意?想将她的话转告夏侯玄,一开口却化作一团烟雾,消逝脑海。
“多谢……”王弼清癯的脸上尽是悲惨,气若游丝,“三玄死其二,名流半皆亡。司马氏手腕极其暴虐,你必然要当、心……”一言说毕,一代英才王弼倒落榻上,魂归鬼域,年仅二十四岁。
他必必要做些甚么,必须。
“钟大人,你问也问了,看也看了,另有甚么事么?”夏侯玄不耐道。
“这……此琴如何弹得响?”夏侯玄难以置信。
“冥物阴暗,恐会折损尊驾,还是不要感染。”
鸳鸯织就芳心梦,帕儿一落空断肠。
“情之所至,无谱而成,你可唤作《孤馆遇鬼》。”
“只求世人知我枉死,告之戒之。”说到这,她抬开端字字深重道:“人间统统如镜花水月,爱恨也好,仇怨也罢,皆不必苦苦固执。牢记,牢记。”
世人皆茫然,就算他是夏侯徽的亲兄长,也无权将别人的老婆开棺验尸。何况那人还是司马师。正不知如何应对,随行的两位黑衣人中,一人摘下帽子按住他肩头道:“太初,你沉着一些,此事千万不成。”此人恰是曹纬。
“不如此,我难道一辈子也没法得知本相?你叫我如何甘心!”
“无妨,我此人最不信邪,凡事定要探个究竟。”钟会一个手势,部下上前强行翻开箱子,摊开在世人面前。他胸有成竹,低头往箱子里检察,却愣住了。
莫非真要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在权势的淫威下颤栗,悲鸣,抽泣,苟延残喘地过完这平生?
却说嵇康从沛王府回到家中,岳山焦心肠迎了出来:“先生,你快去看看吧,王先生不好了!”
“时候不早了,再不归去城门要关了。”曹纬提示道。
嵇康心头一凉,快步奔到后厅。一日不见,王弼又瘦了一大圈,仅剩下一把骨头和兀自瞪大的眼睛。握住他垂在榻上的手,嵇康稳住声音:“辅嗣,你的书稿我已收好,那万卷书也藏在妥当之处,你放心。”
“司马师,你真比虎狼还狠,比蛇蝎还毒,我夏侯玄此生不杀你,誓不为人!”夏侯玄恨恨说完,并未发觉手中的锦帕扯动了两下,仿佛有话要说。
“好,这便归去。”夏侯玄将锦帕揣进怀中,奋发了一下精力,与世人一起回转洛阳城。一行人刚来到府门外,就见夏侯府已被一小队人马包抄了起来。一个红衣男人从暗影中走出。
“这,这如何能够……”他明显听洛阳城北门的守将说,夏侯玄命人抬着十个沉重的大箱子出了城。他派人出城监督,并无人前去策应,箱子里的东西如何会消逝不见?莫非内里真的只要冥器纸钱,是本身判定失误?
用情至深可自戕,遇人忠奸费考虑。
“我已晓得……夫人琴音妙绝,不知此曲为何名?”
夏侯玄微微一笑,与世人入得府内。那箱子里的万卷书,此时正安安稳稳地在沛王曹林府上,任他钟会再大的胆量,也不敢上门搜索。昨日傍晚,嵇康与曹纬来到夏侯玄府上,将王弼所托之事相告,三人一起运营了这出好戏。天还未亮,他们从王弼府中将书装进木箱,假装成装着祭拜用品的箱子。然后抬着书卷堂而皇之地出城,却在返来的时候,在沛王府后门将箱子掉了包。钟会构造算尽,也没推测沛王府也参与此中,使他与这笔财产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