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杂的人群跟着她的登台而垂垂温馨下来。她站在台中心,微侧着脸,半是倨傲,半是冷酷地傲视着众生。
屋后的竹林里有一池碧绿的泉水,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长鸣,让人浑然忘世。娘站在泉边,淡淡地凝睇着泉眼处的高低浮动的游鱼。她身着浅蓝色襦裙,身形纤细薄弱,如临江仙子,谢伯伯站在她身侧,目光沉沉地谛视着她。
她的舞步跟着曲调渐入佳境,台下一众看客如痴如醉,有人竟把杯中残酒尽数洒在了衣服上。子歌强忍笑意,将一曲吹完。红裳谢幕时,合座喝采声盖过了街上吵杂的叫唤,她仿佛一时还没从角色中抽离出来,神采还是淡淡的,赵姨娘却已忍不住喜上眉梢。不出半晌,就有三四个小厮过来与姨娘私语,想必是在扣问红裳的行情。
“允无怨。”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徊莲破浪,混乱雪萦风。”
娘的声音幽幽响起,伴着几声轻咳。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出乎料想的是,屋里并没有娘的身影,她的刺绣悄悄地倚在床沿,绣的是凫水鸳鸯,但另一只只勾了身子,还未着色。大麾也落在了床上。
这日阳光恰好,院里的石榴花将要开尽,子歌跟着几个姐姐到院里清算落花。路过主配房的时候,正巧碰到娘带着几个歌女在练声。娘拿着红板,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节拍,李义山的诗被唱得空灵而婉约。
“娘……?”
“别担忧,林徒弟能够到院里漫步了。”许是看出了子歌的严峻,谢邈安抚道。她拿了大麾,回到院子里,开端沿着围墙边的石榴花树找寻。
回眸凝睇,她的神采若即若离,唇角那抹捉摸不透的浅淡笑意,勾民气弦。
子歌的脑海中俄然闪过一个画面:巍巍宫墙前,火海滔天,有人尖叫,有人驰驱相告,她站在娘的身后,惊骇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娘端方地向着宫墙磕了三个头。
赵姨娘正要再说些甚么,红裳俄然呈现了,她已换去洛神的衣衫,妆容未卸,看起来还是清丽脱俗。
谢伯伯轻声答道。允是他的字。
娘一贯有惜花之心,到了这蒲月石榴将黄花欲落的时候,她总会将残花细细拾了,晾干做贴身香袋。现在她常常咳嗽,愈发肥胖,两颊微红,既有倾国倾城之貌,无法却摊上了多愁多病的身。
“几经疆场变朝堂,现在另有多少人能记得那些前尘旧事呢……”
“城楼走水,火势伸展到了西街。”他简练地答道。
本日,红裳仿佛是志在头彩。她身着碧绿舞衣,裙裾曳地,傲视生姿。长鬓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子歌拿着一支白玉笛,站在帘幕后不动声色地窥望着。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赵家公子的马受了惊,将他甩了下地。又羞又怕的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去。姨娘在前院里叫苦不迭,明天的高朋全都走得一干二净。
柳腰轻摆,她跟着笛音缓缓起舞,裙裾摇摆,美不堪收。
“姨娘早。姐姐们的歌声过分美好,我一时出了神,便坐了下来。”子歌找了个借口,想蒙混过关,姨娘却一把拉住她,往大堂走去。
娘回眸望向他,眼里莹莹有泪光。
子歌适时地上前,将大麾披在娘的肩上,她的神采惨白,手心冰冷。谢伯伯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痛心的神采。
将娘安设好以后,子歌送谢伯伯和谢邈出了门。返来时路过红裳屋前,见她的屋门还是半掩着,烛火微亮。透过门缝,子歌模糊瞥见红裳倚窗而立,红板之声回荡在沉寂的夜里,她的神采也是寂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