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以韩王信材武,所王北近巩、洛,南迫宛、叶,东有淮阳,皆天下劲兵处;乃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韩国,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备御胡,都晋阳。信上书曰:“国被边,匈奴数犯境;晋阳去塞远,请治马邑。”上许之。
春,仲春,上至长安。萧何治未央宫,上见其绚丽,甚怒,谓何曰:“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分也!”何曰:“天下方不决,故可因以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绚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代有以加也。”上说。
臣光曰:王者以仁义为丽,品德为威,未闻其以宫室填服天下也。天下不决,当克己节用以趋民之急;而顾以宫室为先,岂可谓之知所务哉!昔禹卑宫室而桀为倾宫。创业垂统之君,躬行俭仆以示子孙,其末流犹入于淫靡,况示之以侈乎!乃云“无令后代有以加”,岂不谬哉!至于孝武,卒以宫室罢敝天下,一定不由酂侯启之也!
甲申,始剖符封诸功臣为彻侯。萧何封酂侯,所食邑独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馀战,小者数十合。今萧何何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群情,顾反居臣等上,何也?”帝曰:“诸君知猎乎?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纵唆使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纵唆使,功人也。”群臣皆不敢言。张良为谋臣,亦无战役功;帝使自择齐三万户。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乃封张良为留侯。封陈平为户牖侯。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谋计,克服克敌,非功而何?”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乃复赏魏无知。帝以天下初定,子幼,昆弟少,惩秦伶仃而亡,欲大封同姓以填抚天下。
帝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群臣喝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帝益厌之。叔孙通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帝曰:“得无难乎?”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分歧礼,礼者,因时世、情面为之节文者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者为之。”因而叔孙通使征鲁诸生三十馀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善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去矣,无污我!”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遂与所微三十人西,及上摆布为学者与其弟子百馀人,为绵蕞,田野习之。月馀,言于上曰:“可试观矣。”上使施礼,曰:“吾能为此。”乃令群臣习肄。
六年庚子,公元前二零一年冬,十月,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者。帝以问诸将,皆曰:“亟出兵,坑竖子耳!”帝沉默。又问陈平。陈平曰:“人上书言信反,信知之乎?”曰:“不知。”陈平曰:“陛下精兵孰与楚?”上曰:“不能过。”平曰:“陛下诸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上曰:“莫及也。”平曰:“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及,举兵攻之,是趣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上曰:“为之何如?”平曰:“古者天子有巡狩,会诸侯。陛下第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陈,楚之西界;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必将无事而郊迎谒;谒而陛下因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帝觉得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上因随以行。楚王信闻之,自疑惧,不知所为。或说信曰:“斩钟离昧以谒上,上必喜,无患。”信从之。十仲春,上会诸侯于陈,信持昧首谒上;上令军人缚信,载后车。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喽啰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上曰:“人告公反。”遂械系信以归,因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