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他竟失算。积案数尺的奏折中异化了一封吏部尚书王泊远所拟,旨在复设仪鸾司,重立鸾仪卫,勿使女科武举形同虚设。唯独这一封,只字未提刘铎,比如万花丛中一点绿,当即凸起于天子面前,刚才,谨身殿已有圣命召见王泊远,想来,必是为了此事。
明彦之长相斯文,辞吐清雅,便是急事也不紧不慢隧道来:“陛下连日辍朝,无人不忧愁龙体,脉案密之,不成查。表兄昨日下值,与某聚谈,奉告一事——”两人步入正堂,明彦之止步,望了望四下,萧慎出言屏退。既而,明彦之附耳悄声道,“药方一改再改,性甚烈。”天子的脉案素出处太病院医正保管,奥妙也,药方却经过医正主持、经历老道的医官合作商讨,药方性愈烈,天子病愈重。
唐潆清楚地瞧见,皇后嘴角的浅笑顷刻收止,眉眼间还是淡淡的,周身的气压却快速冰冷很多。她未多言,叮咛了乳娘几句,令她好生照看七殿下,便在宫人的簇拥中拜别。唐潆的内心生出一个主张,她得病,父皇老是要来看望的,何不借着伤病,与父皇提一小小要求,勿要让颜逊再随便收支中宫了,本来他是外戚,此举也分歧适,最首要的,他过来,母后便不高兴。
唐潆依偎在皇后芳香温软的怀中,实在的触觉使她动乱不安的心神真正安定下来,鼻间又缭绕着疏冷酷然的暗香。皇后守了她一夜,才知她做了一夜的恶梦,几年间,她得病时,皇后亦是保护在旁,若想害她,到处是机遇,何必绕弯?戋戋*的异香也不致命。前日,表姑分开前,叮咛她“要孝敬你阿娘,不管何时”,此话意有所指,是否指的便是此事?
皇后坐在床榻旁,她已静坐一日一夜,不觉困乏。眼下见她这般,便知她又做了恶梦,皇后紧握她的小手,并俯下腰身,欲温言哄慰。哪知,唐潆蓦地展开双眼,纤长的睫毛上缀满晶莹的泪珠,眼睛里噙满热泪,跟着睁眼的行动,那热泪盘桓在内,未曾坠落,倏尔间,她茫然地傲视四周的陈列,待垂垂觉悟过来所处何地,她便吃紧地将目光定于皇后,她看着皇后,不成置信般眼睛忽闪几下,热泪顺势跌出,挂在因悠长的低烧而红扑扑的面庞上。
“……阿……阿娘?”声音发颤,又沙哑,唐潆开口便问道。她紧紧地盯着皇后,若皇后忽而消逝了,她只会将此当作一个梦——如方才,必然只是一个梦,她要再睡畴昔,做成千上万个梦,直至她寻到通往实际的出口,若寻不到,她便任由本身困在梦境中,与母后朝夕相伴,不复醒。
明彦之微愣,随即笑道:“岂会。诸公皆是明白人,便是颜党,因拿捏不稳君心,一定肯罢休一搏。”万一奏请了,天子起了悔意,便是弄巧成拙。
颜逊上前一步,将皇后逼至角落,睚眦欲裂,怒喝道:“你是几时与萧慎暗中勾搭的?说!”
诸人来一趟,送份情面,尽了礼节便走了,唯有皇后不寝不休地候在床榻旁。唐潆还是昏倒,昏倒时极其固执,咬紧了牙,汤药与粥食都不能喂入,偶尔又有半晌的复苏。趁这半晌的复苏,人便松弛下来,能喂入几勺汤药与粥食,她梦话着,说些糊里胡涂的话,一会儿喊“阿娘”,一会儿喊“母后”,不管怎地,梦中都是皇后,只是梦境怕是不好的。
几年间,皇后对她饮食起居上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且常常叮咛她勿要在外乱食,本日去不二斋,饮食亦是未央宫庖厨所备。照理说,最是安然,题目却恰好呈现在此处,她喝了浆汁,便昏倒不醒,当时,尚未有刺客出没,她亦不知右臂处的剑伤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