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间,皇后对她饮食起居上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且常常叮咛她勿要在外乱食,本日去不二斋,饮食亦是未央宫庖厨所备。照理说,最是安然,题目却恰好呈现在此处,她喝了浆汁,便昏倒不醒,当时,尚未有刺客出没,她亦不知右臂处的剑伤从何而来。
皇后为中宫主,从未有情面礼节上的忽视遗落,本日这般倒是破天荒。忍冬止步,回身恭谨答道:“两处各遣了宫人前去看望,礼数亦是全面,殿下尽可放心。”
皇后儿时也是个孩子,这把戏她岂会不知,约莫便是内心俄然空落落的,唤人,有人应,孤单的感受便减退很多——还需是极密切之人。她知这把戏,又不忍说她,不厌其烦地陪她玩,寝殿中一时候充满着唐潆甜糯糯的“母后”、“阿娘”与皇后无法又宠溺的淡淡一个“嗯”。
众所周知,一字王比两字王高贵,郡王虚封而亲王实封,天子晋封临川郡王本无可厚非,儿子立室立业,为父以礼奉送,合情公道,坏就坏在“燕”之封号。燕,意指燕地,京畿重镇,四方辐凑群英聚集,非鄙远蛮服可类比——倘若说得再明白点,便是政治文明中间的直辖市长与某省长的辨别。天子讨厌此子,便打发得越远越好,朝贺上表山川迢递累死在半路也说不准,天子爱好此子,便视若珍宝地留在面前,闲来话话家常捋捋犬毛。
此人,便是四年前仰仗讨伐颜氏的檄文而立名一时的张显昭,已有三年翰林院编修的资格,客岁入都察院任御史之职,因刚正泥古,几无朋党。他的来意,自是逼迫天子收回成命,寻个借口,改成他封,即便天子不允,怒而降罪,他一头撞死也可千古流芳,了无憾事。
颜逊上前一步,将皇后逼至角落,睚眦欲裂,怒喝道:“你是几时与萧慎暗中勾搭的?说!”
直到日落,情面才缓缓走了一遭,逼仄的冷巷内也垂垂归于沉寂,老仆累觉不爱,关上门,插了门闩。他自渐渐悠悠地踱步至厨下,置备晚餐,拾柴薪时忽往外望了一眼,心道,今儿个萧相逗留久了些,是否要留下用饭?
更深露重,天有些寒。汤药剩了半盏,皇后舀了一勺,轻抿一口,便交由忍冬:“拿去热热。”
皇后入了迷,竟未听闻天子的到来,直至天子那双男人的大手覆在唐潆的额上探了探温度,她方回神,忙起家施礼。唐潆出宫玩耍,也是天子应允的,他偶然见怪皇后,他也知皇后脾气冷酷,见她眼睛周圈竟布着一圈红色,心便更软和了,只照着方才垂询医官的说法略作欣喜:“皮肉伤罢了,低烧是因她体弱,并无性命之虞。”
另一头,心胸忐忑的刘铎正与天子奏对。身任亲卫军统领,他虽未亲去,差事办砸,也少不得领下“治下不严”、“渎职忽视”两项罪名。如何定罪,由天子决计,天子的态度又取决于七殿下的伤势与刘铎本身的陈述。
右臂处的剑伤许是上了药的原因,垂垂火烧般灼痛起来。头颅内也像被人架了火堆,柴火一根接着一根往里抛,火势更加迅猛,自上而下一起窜烧畴昔。唐潆只觉本身如同置身火炉,身材烫得几近要冒出烟来,嗓子也难受得很,她想喝水,喝一大缸子水,便下认识地嘴唇高低启合,那话语艰巨地从干涩的嗓子里挣扎逃出,衰弱且不成声。
即便将刺客缉捕归案,只是弥补不对罢了,何来的功绩?朝臣使惯了的把戏,天子见怪不怪,只轻笑一声,辨不清息怒:“卿有此意,甚好。与你三日,失时,则提头来见。”
明彦之见他眉头舒展,出言欣喜:“燕王,非储君,另有回寰余地。”天子此举,进一步又退一步,说是安排后事,又不完整而行,想必颜党闻讯,笑得也不甚结壮。数年前,天子的心机还好猜些,现在,如同老病之人,君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