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遵守母亲的嘱托,不敢昂首,只盯着皇舅的衣角看:号衣长长的后摆拐了个弯子自阶上拖曳垂下,她一朵玫瑰一朵玫瑰地数,第十三朵贝母镶嵌成的白玫瑰被血迹覆盖。
安东尼斯在塞坎达斯等数位将军的支撑下加冕为皇。
梳头的同时,另两名侍女则捧来了云朵般轻巧的衣裙。帝百姓风天然与内海对岸的八国大不不异,裙装无袖,打褶的衣料在胸前分出个倒三角,汇于颈后以银环扣住,暴露胸口与后背大片诱人肌肤。此中一名侍女手腕轻抖,藕粉裙裾簌簌伸展,层叠裙摆织入银丝,每一重丝绸精微的纹样都随步幅如水活动。
分开云宫时埃莉诺从角门乘着驴车仓促逃离,那坡道陡而萧瑟,只在第一个拐角处有一株橄榄树。
“生自火焰中来,火是生命,亦是死。只要火能求得艾奥泉水,向死方生。”
十二岁时她看不明白,但以后从父母和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以及母亲藏起的那封密信里她拼集出另一面究竟:安东尼斯是旧皇的第一个孩子,父亲未老他已成年,几个兄弟却一个接一个遭受不测。旧皇固然疯疯颠癫的,复苏时倒是个纯熟的政客,对宗子猜忌已久,不止一次发话要传位给外甥。而就在那比恶梦更可怖的那一天前,旧皇对安东尼斯的态度突然窜改,在筵席上笑吟吟地夸奖他不辱科穆宁之名。
石板还喷吐着艳阳的热气,埃莉诺一个激灵。安东尼斯将加冕为新皇,那么她……也就会成为新皇后。这是她出世前就议定的事,她自记事起便毫无贰言地接管,如接管太阳将东升,玉轮将西落,潮流会在疯涨后撤退。
埃莉诺竟然很安静。她的情感已经在圣殿与弟弟的骨骸一起燃烧殆尽。
着皮甲的兵士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对准猎物的矛尖泛着寒光。
热浪轰地本身后拍来,埃莉诺推开青年,回过甚去。
侍女们服侍埃莉诺入浴,奉养她重新到脚洁净身材,而后为她穿上丝质浴袍、擦干头发。她们经心极力,却没有问埃莉诺的身份。或许她们心知肚明,或许她们底子不在乎。
埃莉诺的血液仿佛被解冻了,从很远的处所传来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木然转头,瞥见克里斯蒂娜紧紧抱住季子的腰身,蒲伏在地。兵士拎小鸡似地架起丹尼尔的臂膀,向后扯。
山顶雾气更加重,第一重宫殿建于数百年前艾斯天子迁都至此时。自那以后,皇冠从一个家属手中落入另一个,皇宫却始终没分开过这座丘陵。埃莉诺尽力辩白着熟谙又陌生的一座座修建物:平顶的是曾经的元老院,有颀长挑顶窗户的是书记官们的办公所……
午后的一轮橙黄太阳在云层后探头探脑,将通往空中花圃的门路照得金光光辉。
旧皇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蹦跳着冲上圣坛。
而在这一重长裙外,还要挂上素净的短披肩,再在腕上丁零当啷套几个镯子,筹办才算勉强完成。
天涯仍然不见雨云,灰黑的烟气再次向天空缠绕爬升,燃烧的倒是旧皇的寝殿。
埃莉诺再次看到他暴露这类神采是在四天后。
无星无月,发光的只要废墟里的暗火。安东尼斯俯视她,埃莉诺竟然平生第一次对这位表哥产生了畏敬的情感。而在这畏敬里,又掺杂着一丝她都不明白的厌倦。
他红艳的嘴唇笑也似的动了动,唇线却终究绷归去。而后他开口了,以堪堪完整告别少年光阴的青年人特有的沙哑腔调:“主父见证,埃莉,埃莉诺,埃莉诺・提奥朵拉・夏特雷,我与你的婚约于此时现在起取消。”
“我明白,”阿默斯态度可贵严厉,话锋一转又戏谑起来,“安东尼斯究竟是甚么模样?你对他的影象一向谨防死守,我都看不清楚。”